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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传普丨我忆念的杨场小学

作者:周传普 文章来源:通海口人 点击次数:1947 次   更新时间:2021-10-19 文章录入:珍珠鸟



记得年少骑竹马,转眼已是白头翁。少时读之,浑然不觉,哂然一笑。如今再吟,感慨万千,多么形象,多么真切!

 


我觉得仿佛还是迎着朝霞春风吹拂的少儿,不经意间,已是面对夕阳西下白发苍苍的老叟。此时此刻,愈发怀念杨场小学的学习生活,那些色彩斑斓纯真梦幻的往事便点点滴滴涌上心头……

 

记得那是1956年初秋的上午,湛蓝的天空飘着朵朵白云,金灿灿的阳光洒满大地,微风轻抚脸颊,清幽幽的河水缓缓流淌。我穿白棉布对襟衣、蓝色棉布裤,这是母亲一梭一梭织出来的土棉布,用土法染色。母亲牵着我的手,我斜挎母亲缝的布书包,高兴地跨过通州河上的木桥,踏着杨场老街的石板西行,到设在杨家庙的杨场小学报名上学。

 


杨家庙原名西来庵,始建于清乾隆年间。据说,杨姓有一财主的女儿不愿出嫁。财主同情女儿,把两个厢房拆除,在杨场老街西北后面建起了西来庵。女儿住庵堂还给带来十多亩好田,请人耕种作为庵堂收入。后来,又陆续收人进庵,收入逐年增加,扩建为前后两列的厅堂大庙。前厅大门外,两旁有光滑的石鼓墩。墙面粉刷雪白的石灰,屋顶铺盖青瓦,飞檐翘角,砌有马头墙,简洁明朗而古雅的独特风格,墙外秀竹郁郁,芳草青青,槐柏婆娑,杨柳依依,鸟唱蝉鸣,钟声悠扬,轻烟袅袅。烟雨朦胧中,氤氲成一幅淡雅水墨画。厅堂之间有砖砌的水池,沿边铺光滑的石板,可收集雨水作砖木建筑防火之需,也是居者“晨沐朝霞、夜观星斗”的景观空间。几只放生的乌龟在水池缓缓爬行,或潜伏不动,偶尔将头伸出水面,池中鱼虫嬉戏,扁担草、水浮莲便悠悠晃动。国民党时期曾在庙内设过国民小学。新中国成立后,杨场小学便设于庙内。从街西头沿斜坡往下走,就到了学校。

 

杨家场小学1950年设为县小,1953年改为乡中心小学。待我们到这里读书时,教室桌椅均有,乌龟已无影无踪。蓝天白云粉墙黛瓦、学生伢的笑脸和鲜艳的红领巾常常倒映于清澈的池水,别有一番情趣。1958年,拆掉杨家庙建新学校,我和许多学生排成长长的接力队伍,把拆下来的砖瓦传递到榨坊前面的施工场地。两排教室兼办公室的新学校终于在街西头建起来了。

 

我们家离学校不远,通州河北岸就是杨场小学。在那个年代,天是蓝蓝的,水是清清的,空气是清新的,书包是轻轻的,小孩走在路上是安全的,没有坑蒙拐骗,没有“小混混”拦截,没有汽车电动车,连自行车也没有,不用家长接送。每次上学,我小心翼翼地走过木桥,就踏上杨场老街,走过陈氏药铺、邓坤仑家、唐良海家、雷氏裁缝铺,经过算命先生木叔家及钟氏、宋氏几户人家,再过杨场铁器社,街西头是钟家榨坊。每次上学或放学,从榨坊经过,阵阵油香扑鼻。


                                               

 

杨场老街早市热闹火爆,四面八方的乡亲纷纷来赶早集,人流汹涌。街上杨氏张氏梅氏好几家勤行铺(饮食店)和豆腐铺生意兴隆——炕好的又大又圆的锅盔冒着热气、刚出锅沾着面粉的火烧粑、油炸的又长又粗的油裹子(油条)、外焦内软的三角形糍粑、裹着白糖糯米粉的洋糖酥(酥饺),一碗碗油面热气腾腾,散发小麻油葱花的香味,还有飘香的包面(馄饨)、一碗碗洒了白糖滑嫩的水豆腐(豆腐脑)。有人花四分钱吃一根油裹子喝碗水豆腐,有人六分钱吃碗油面一块糍粑,有人八分钱切四块热锅盔,包好带给家人吃……我不带零花钱,总是匆匆走过这香气扑鼻的早市。

 

 


我记得语文第一课,先学“一二三四五  六七八九十”。

 

唐训钦老师是沈塆人,披发乌黑柔软,头扎彩色发卡,白净瓜子脸,细长的眉毛下闪动一双明亮的眼睛,身穿月白小花大襟细布衣,用教鞭指着黑板上的“一”,大声念:“一”,清脆的语音拖得很长。我们跟着念:“一”!

 

唐老师又指黑板上的“二”,大声念:“二”。我们跟着念:“二”……

 

                 

那时入学前我们都没有上幼儿园,没有上学前班。唐老师反复教我们写字的正确坐姿,如何正确地执铅笔、运用铅笔,不厌其烦地一个个纠正,讲写字的笔画顺序:先横后竖、先撇后捺、从上到下,从左到右……  

 

学到后面渐渐有短课文了。我还记得《大雁》:

 

秋天来了,天气凉了。

一群大雁往南飞,

一会儿排成个人字,

一会儿排成个一字。

 

唐老师换上了天蓝色大襟夹衣,和蔼可亲,讲解课文,宛如黄雀子唱歌委婉动听,领着学生朗读:秋天来了,天气凉了。一群大雁往南飞……一遍又一遍,直到我们熟练流利。朗朗的读书声飞出教室,在晴空回荡。

 

唐老师朗读课文《小小的船》,抑扬顿挫,声情并茂:

 

弯弯的月儿小小的船,

小小的船两头尖。

我在小小的船里坐,

只看见闪闪的星星蓝蓝的天。

 

课文用拟物的手法,形象生动,引起我许多奇妙的联想,脑海中闪现蓝蓝的夜空繁星闪烁美好的景色。

 

再往后是长一些的课文,如《缝棉衣》

 

晚上,妈妈给小菊缝棉衣,小菊在旁边唱歌:

 

新的棉花新的布,

妈妈给我缝棉衣。

妈妈缝衣多辛苦,

我穿棉衣要爱惜。

 

妈妈说:“小菊,我问你,棉花是谁种的,布是谁织的?”

    

小菊说:“棉花是农民种的,布是工人织的。”

 

妈妈说:“对。农民种棉花,工人织布,他们才辛苦呢!”

 

现在看来,那时候赞颂劳动,从小就在孩子们心中播下工人农民光荣伟大的种子。

 

 


唐崇刚老师教五年级语文。唐老师是唐小垸人,三十多岁,蓄寸平头,乌黑的大眼睛炯炯有神,严厉而慈祥。他教学严谨认真,古文基础扎实,讲古代诗文,引经据典,分析头头是道,为我们打开知识新天地。他的语言流利,富有激情,含意深刻,引人入胜。板书是一笔一划工整的楷体字,苍劲有力。

   

到六年级毕业班,由潘杰老师教语文。潘老师是潘场人,圆圆而黑红的脸庞,蓝色中山服上常沾着粉笔灰。讲课嗓音较重,课文分析条理清晰,重点难点讲解头头是道。那时,经常要写作文,听写默写,造句,经常考试。考不好的,交卷很晚的,要留下来打扫厕所。

 

升学考试,我考取了沔城中学,因年龄小没去。1963年初夏,我插班复读。唐崇刚老师教语文兼班主任,抓得紧,要求严。如何写好作文?唐老师要求学生多读多练多思多观察,积累丰富多样的词汇和语句,熟练运用各种语法和修辞手段,并加大对各种体裁题材作文的训练强度!每隔一周的周六上午两个课时是作文课,唐老师在黑板上写出作文题目,如何切中题意、运用材料、写得具体生动,交待清楚就离开了。同学们冥思苦想,写好几百字的文章,就可回家吃午饭。

 

 

唐老师批改作文认真细致,好的段落句子用红笔连续划圆圈圈,对逻辑、语法等方面有毛病的段落句子用红笔划波浪形,对错别字则逐一改过来。作文本发下来后,及时点评。好的语句段落甚至好作文整篇读给全班听,讲解好在何处;对有共性的缺点和错误,分析为什么不好,为什么错了,如何改正。每一次评讲就是别开生面的提高课。杨代刚对唐老师评讲自己的作文印象深刻——

 

杨场桥建成后,唐老师布置以此桥为题写篇作文。在讲评时以杨代刚的作文为范例,先是夸奖既写了桥,又写了水(通州河),还写了两岸,并且用拟人手法描写桥面的护栏墩……

 

 

唐老师话锋一转:通州河是笔直笔直的吗(正是代刚作文中形容通州河的语句)?杨代刚举手站起来说:“我们前面的河就是直的。”

 

唐老师微微一笑,示意他坐下,继续说:即使我们眼前的这段河是直的,也不见得整条河都是直的。如果把眼光看远些,过了李家滩就由东转南了,何况整条通州河嘞!世界上没有一条笔直笔直的河流!

 

他略微停顿一下,朗声说道:我们走的路也是如此,没有笔直笔直的路。而是有直、有弯,有上坡、有下坡,也有坎坷、有崎岖。

 

哦!杨代刚恍然大悟,自己确实形容错了。他现在感悟:我们从小走到今天,何尝不是如此!

  

以小见大,由此及彼,点石成金,视野开阔,这正是唐老师讲评的高明之处。

 

            

升学考试前夕,唐老师要学生背诵几篇作文。语文考试时,果真有类似作文题:记一位模范的共/产/党员。这一年,杨场小学取得优异的成绩,多位同学考取中学。以后连续几届,唐训刚老师教毕业班语文兼班主任,杨场小学连创辉煌,每年考入中学的有十人左右。唐崇刚老师后来到杨场中学任教,一直在教育战线工作到退休。

 

马明均老师把枯燥的算术课讲得活泼生动,引人入胜,没有人打瞌睡,至今令学生记忆犹新。后来才知道,马老师是沔城人,曾被划为右派,调入杨场小学。我们学生小小年纪,哪懂政治风云,并没有把这个右派另眼相待。在教舍至校公厕有一大片空地,为学校的菜园。一些学生放学后或周末、寒暑假去学校玩耍,时常见到马老师挥汗如雨地在菜园翻地、种植、锄草、挑粪、施肥。夏日烈焰没有顶草帽,秋季刮风下雨也没有戴斗笠。冬天产小猪崽时,天寒地冻,他把自己的被子抱来为猪崽取暖……学生打心眼里敬佩这位好老师。

 

除了上算术课,还有珠算课。那时,没有电脑、计算器,算盘是快速而简便的常用计算工具。算盘是中国古代劳动人民的发明创造,珠算是以算盘为工具进行数字计算的一种方法,有1800多年的历史,被誉为中国的第五大发明。

 

 

上珠算课时,在前面挂一架很大的算盘,老师在上面示范,教我们从加法开始,练习一到九的加法,边加边背口诀,先是“直加”:

 

一加一,

二加二,

三加三,

……

 

再是“满五加”“进十加”:

 

一下五去四,

二下五去三,

三下五去二

……

一去九进一,

二去八进一,

三去七进一,

……

 

计算熟练后,便练习循环从一加到九,直到出现“666”数字。

 

回家后,父亲教我在算盘上反复练习。后来教我“七盘算”,将“123456789”拨入算盘,连续七次加“123456789”后,在个位上加9,得数为“987654321”。反复进行拨珠练习,清盘后再练,进行全盘练习。经过几年的练习,我基本掌握了珠算的加减乘除运算方法。

 

校长李厚藻,也带语文课,蓄浅平头,鼻头总是红红的,穿湖蓝色细布中山服。李校长主管全校工作,认真干练,颇有魄力。他常讲,同学们,方圆十几里,只有我们这所杨场中心小学,来这里读书不容易呀!家里的大人勤扒苦做,一身泥水一身汗,还不是为了你们!大人时时盯着你们,学校的老师关心你们。你们要好好读书,学好本领,做一个懂礼貌、爱学习、爱劳动、身体好的好学生,将来做对社会有用的人材,做共产主义接班人!

 

给毕业班讲话时,李校长激励学生,令许多人念念不忘:“我们农村的伢儿不努力不刻苦,能考上学吗?人家城市的伢们打鼾都比你们乖哩!你们要多多加油啊!”

 

李校长后来调离杨场小学,在通海口小学、潘场中学、姚咀中学、陈场高中任教,退休后仍住陈场。

 

周召南老师接替陶桓俊老师任教导主任。他个头不高,聪慧好学,和蔼可亲,写一手好字,功底深厚,颇似颜体字,特别工整规范,稳重有力,转角九十度垂直,每隔几个字就有一个特别长的字,一手正楷毛笔字如同印刷版,对学生写字书法有很大影响。周主任后来在陈场中学教语文。退休后编撰地方志,任《陈场区乡土志》主编。他曾多次给我来信,征求对编修陈场地方志的意见,征集我的个人简历和作品。

 

                               

许华超老师教音乐课,细眉大眼,皮肤白皙,乌黑的头发,按现在的说法是个帅哥。那时,教了一些时尚的流行红歌。如经常传唱的革/命歌曲《社会主义好》:

 

社会主义好,

社会主义好!

社会主义国家人民地位高。

反动派被打倒,

帝国主义夹着尾巴逃跑了。

全国人民大团结,

掀起了社会主义建设高潮,

建设高潮!

 

社会/主义好,

社会/主义好!

社会/主义是人民的好领导。

说得到,做得到,

全心全意为了人民立功劳。

坚决跟着共/产/党,

要把伟大祖国建设好,

建设好!

……

 

这首歌表达了新中国人民对党、对社会主义的真挚感情,对建设社会主义的满腔热情。奋发激昂的旋律时常响彻校园,教育和影响了我们这些新中国同龄人的思想和成长。

还有歌曲《让我们荡起双桨》:

 

让我们荡起双桨,

小船儿推开波浪。

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

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

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

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红领巾迎着太阳,

阳光洒在海面上。

水中鱼儿望着我们,

悄悄地听我们愉快歌唱。

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

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

 

何等轻松,何等活泼,何等纯真!唱着这优美轻快的歌,让我们感受到新中国的花朵们在洒满阳光的湖面上,划着小船尽情游玩、愉快唱歌的欢乐景象。

歌曲《上学歌》:

 

太阳当空照,

花儿对我笑。

小鸟说:“早,早,早,

你为什么背上小书包?”

“我去上学校,

天天不迟到。

爱学习,爱劳动,

长大要为人民立功劳。

 

妙用拟人手法,简洁欢快,通俗易懂,伴随我们高高兴兴地走在上学的童年时代,结尾刻下了那个时代鲜明的印记

印象深刻的是在三年级暮春时节,清风徐徐,许老师教我们唱歌:

 

洋槐树开白花,

有个姑娘十七八,

年轻的姑娘手儿巧,

她坐在树下学绣花……

 

婉转缠绵,韵味悠长。教室外垂柳(故乡称为杨树)摇曳,柳叶沙沙。

 

余音缭绕的还有《劳动最光荣》《小燕子》《拔萝卜》等歌曲。那一首首难忘的歌曲流过时间的长河,再次品味这优美的歌曲和动听的旋律,回忆美好时光,怎不令人热血涌动,心中翻起无尽的波澜!

 

学校有时举行文艺活动。印象较深的是,有一年初夏的上午,学校西边用桌子木板搭建临时舞台,举行文艺演出,匡代钦和两个女生演花鼓戏《双撇笋》。那时没有逼真的布景,也没有专业的乐队和音响设备。全校师生都在下面饶有兴味地观看。

 

《双撇笋》描写村姑陶家姐妹上山打猪草,陶姐与青年陈生邂逅相遇,二人互表爱慕,陶妹从中打趣,描述了农村青年的友情和纯朴爱情。

 

匡代钦饰陈生,身穿月白对襟衣,白白的脸庞。二个女生饰陶姐陶妹,身穿果绿衣,红红的脸蛋,大大的眼睛,手提花篮,头插几朵小花,乌黑的长辫来回晃荡。对白唱词都是地道的沔阳话。在铿锵咚咚的锣鼓声中,在京胡时而悠扬婉转时而高亢激越的伴奏中,三人活泼欢快地表演走“篱笆花”、“耍花手帕”、“挑野菜”等民间歌舞身段,唱起《双撇笋》、《结同年》、《四爱》等唱段。

 

             

 

还记得一些唱段:

 

姐妹本姓陶啊,呀吙咿吙呀吔;

上山打呀猪草啊,咿哟吙吙;

昨天去迟了啊,咿哟吙吙;

今天要赶早啊,呀吙咿哟咿哟吙吙;

今天要赶早啊,呀吙咿吙哟喂哟。

三月桃花开啦,呀吙咿吙呀吔;

松竹满山崖啊,咿哟吙吙;

来到荒郊外啊,咿哟吙吙;

铲草唱歌玩啊,呀吙咿哟咿哟吙吙;

铲草唱歌玩啊,呀吙咿吙哟喂哟。

 

以下的唱词是:

 

左手提花篮啦,

右手拿铁铲哪,

两手忙忙铲啊,

铲它两花篮啊。

猪草已打满啦,

姐妹转回还哪,

一园好竹笋啦,

实实爱煞人啊。

妹妹好粗心啦,

不该撇竹笋哪,

若被人看见呀,

好说不好听呐。

姐姐你放心啦,

妹妹心里明哪,

哪里铲猪草呀,

想念意中人啊,

可惜没会成呐……

 

全场师生全神贯注观看,时而屏声静气,时而开怀大笑,时而鼓掌叫好。花鼓戏来源于生活,植根于民间,深受大众欢迎,可见一斑。

 

 还有武思学、李和平、张道才、石绪宏、王寿德(王塆人)、钟立富(斗笠塆人)等多位老师也在杨场小学任教。   

 

在那个年代,乡下人以种田为生。乡村里拿固定工资的只有乡干部、供销社职工和学校的老师,不用头朝黄土背朝天。乡土文化中,每家堂屋神柜上供奉“天地君亲师”牌位,代代相传。所以,教书育人的老师在乡亲心目中的地位是很高的,令人尊重羡慕的。

 

那时,校园风清气正,老师们传道授业解惑,教育学生爱国家、爱集体、敬长辈、守纪律、讲礼貌,教书育人兢兢业业,倾心传授知识,认真批改作业,经常到学生家家访,满腔爱心浇灌学生纯洁的心灵,堪称“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李校长、陶桓俊教导主任、唐训钦老师等多次来我们家,走进茅草屋拉家常,了解我们的家庭状况和学习生活情况,鼓励我们好好学习。

 

那年月没有“追星族”,教书先生就是乡亲们仰慕的明星。他们来家访,犹如吹来一股春风,令我们的草屋生辉,也成为塆里人们谈论的“头条新闻”,有赞叹,有羡慕:

 

唉嗨,看校长、主任说话有板有眼,走路好稳重呀!哪像我们一迈脚就烧慌烧慌乱跑!

 

哎呀,老师讲话几溜索哟!穿的几灵醒啰,称称妥妥!荷包上还别着钢笔哩(那时钢笔是高大上的稀罕物)!……

 

学生伢在校园读书,时代的风云在我们周围变幻,时代的浪花在我们生活中翻卷——

 

从互助组、合作社,到1958年成立人民公社,热火朝天搞大跃进。那些年,农村平整土地,改良土壤,兴修水利,开沟建闸,彻底改变了“沙湖沔阳州,十年九不收”的状况,为农业丰收打下基础。我记得疏浚通州河,干部带头挑泥,从河里挖的淤泥堆满了我们家屋后长长的河堤。

 

 

办公共食堂时,我们队的食堂设在杨远贵宽敞的瓦屋中,一些农户家的桌椅板凳搬到这里,食堂做好饭,各家各户来集中打饭菜吃。开始一段时间,有大米饭,萝卜烧肉、炒白菜、炒黄瓜、炒豆角等。过了一段时间,干饭渐少,稀饭渐多,炒菜的油也少了,各家各户打好饭菜回家吃,各家的桌椅板凳渐渐被搬回去了。到1959年下半年,因自然灾害,粮食减产,食堂常常是胡萝卜丁白萝卜丁菜叶煮稀饭,或南瓜苕叶苕藤煮稀饭,终于关门了。

 

学校有劳动课,学生要支援农业,参加生产劳动。我们背着书包,由老师带队,步行到高台沈塆去拣棉花。不知是否还有同学记得那一天去高台拣棉花,因天晚路远,在农户家过夜,有学生将好大一泡尿拉到人家新姑娘(即刚结婚的新娘)床上的尴尬事?几个学生嬉笑他是个“撒尿宝”哩。

 

正是在大跃进的氛围中,初夏的一天上午,在小学外南边的大会场上,乡长杨本华给全校师生做报告。杨乡长蓄浅平头,穿黑色中山装,挥舞双手,满怀激情地说,我们公社要三年实现机械化,三年实现电气化!他环视全场,高声说,学生伢都要下苦功夫好好读书,我们还要建成共产主义社会哩。共产主义社会是么样子呢?就是

 

楼上楼下,电灯电话!那不晓得有几好哟!

 

热烈的掌声在全场响起。

 

会场外突然刮起一阵西北风,卷起扬尘树叶,河边的柳树“沙沙沙”响,几只乌鸦“哇哇哇”叫了几声,拍着翅膀飞走了。

 

嗨嗨,现在想起来是多么幼稚多么可笑!以为共产主义社会很快就可以实现!直到二十一世纪的今天,虽然有了电灯电话、电视手机,楼上楼下,有摩托车、小汽车,可仍然处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哩。

 

杨本华任杨场乡长多年。1963年,他主持在百里通州河修建了第一座钢筋水泥桥,极大地改善了杨场的交通。这座桥成为杨场的地标,杨场的父老乡亲念念不忘这位建桥总指挥,有口皆碑。

 

那时,晚上照明没有煤油灯,都是点桐油灯。桐油灯约七寸高,灯盏盛着桐油,点燃灯芯,便有红中透白的亮光,空气中弥漫桐油燃烧的气味。我就着灯光做作业,复习课文。一会儿灯光渐暗,把灯芯往前拨一拨,灯光就亮一些。真如大人训小孩笨时所说:

 

你就像个桐油灯盏,拨一下才亮一下。

 

有一年冬天,连飘几天鹅毛大雪,菜地麦田一片白茫茫,屋顶上铺满白皑皑的雪花。天晴了,阳光洒满大地,积雪渐渐融化,屋檐下挂满一排排晶莹透明的冰柱,滴水声滴答滴答。茅草屋没有窗户,白天光线也比较暗,我在屋外坐小板凳,手握铅笔,在条凳上写字做算术题,读课文。时而抬头看看我们家高粱秆壁黄泥巴上刷的“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褪色红标语。

 

 


小学教室西头的屋檐下,挂着从杨家庙迁过来的铜钟。那时,学校没有篮球架,没有乒乓球台,体育课练习做广播体操,跑步,跳远,跳绳,做游戏。每当下课钟声“当当当”响起,学生鱼贯而出,涌到操场上,或相互追逐疯闹,或几人跳绳,或踢鸡毛键,或抽陀螺。寒冬腊月,则一只脚圈起,单腿跳动,互相撞击,双脚落地则输。来来往往,累得气踹嘘嘘,浑身发热。

 

那时,除了语文、算术课,还有历史、地理、自然、音乐、体育课,没有外语课,作业不多,课外负担不重,也不像现在的学生放学后匆匆上各种培训课。那个年代,没有电视机、收音机,没有卡拉OK,也没有各种电子游戏机诱惑小朋友。晚饭后,小朋友们就在一起疯闹玩耍。有时玩老鹰抓小鸡,领头的站在前面,两手伸开,后面的小孩依次牵着前面的衣服。“老鹰”时而快速往左跑,时而往右冲,去抓最后的“小鸡”。队伍便左摇一下,右摆一下。大家都乱汪鬼叫,直到抓住甩尾的“小鸡”。“小鸡”当“老鹰”,继续抓“小鸡”。我们还玩躲猫咪(捉迷藏),玩“剁剁剁,砍砍砍,接先生吃羊肉”等游戏。

 

 

草长莺飞二月天,

拂堤杨柳醉春烟。

儿童散学归来早,

忙趁东风放纸鸢。

 

清代高鼎这首抒情唯美充满童趣的诗,也正是我们假日的场景。

 

星期六星期天休息有空时,男伢就抽陀螺,放风筝,踢毽子,扳泥炮,女伢则跳行子,手抓子。漫长的暑假,我清早拿竹杆做的小扒子去搅蜘蛛网(早晨的蜘蛛网粘力强),再去小心翼翼地捕丁顶(蜻蜓),或屏声静气地去捉南瓜花上的花蝴蝶,眼看就要抓住它的翅膀时,却飞走了,便大步去追。恰如南宋杨万里所写: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

 

我还爬上树去捉知以子(知了)。知以子一声接一声叫,我慢慢往上爬时,它长声“知——了”便不叫了。待我伸手去捉时,它騰地一下飞走了。我还去通州河打鼓囚(游泳),推着木盆在河里摸螺蛳蚌壳。农忙时,则提茶壶给干农活的大人送茶水。我去荒坡割野草,捡掉下来的枯树枝,挑回来晒干当柴烧。有时同大人去摘枸树叶,去堰塘绞水浮子、猪耳朵、水草,挑回来喂猪。

 

 

姐姐周福英上学晚,直接从二年级开始读。她学习专心,刻苦聪明,不仅赶上学习进度,而且成绩优秀,上完三年级又跳级到五年级,与我同年级。她当过班长,还先后担任少先队中队长、大队长,被评为优秀生,多次在全校大会上代表学生发言。那时,虽然一年学杂费书本费只三元钱,但每逢年终小队结账分红时,我们家才分红几元钱,有时甚至超支。三年自然灾害时期,生活更加困难,萝卜菜叶煮的稀饭难以饱肚,要去寻野胡萝卜菜、细米菜,扯菱角藤,有时吃榨过油的豆饼、棉饼,姐姐还要带两个妹妹,分担家务活,五年级只读了一学期,她就休学回家了。

 

李校长曾在1986年给我的一封信中写到,我在场场小学工作了几年,从我读书的学生是很多的,但我对你的印象最深了:你一九六二考取了沔城中学,因年龄太小,没有去。我十分为你的前途可惜,妥善地安排你第二次报考。由于你的学习成绩优异,又考取了沔城中学,才不失深造的机会。

 

难得老校长好记性和夸奖!父母的教育和家庭耳濡目染,我在小学期间,属于那种本分安静、勤奋努力、尊敬老师、团结同学的孩子,从不调皮捣蛋,不搞恶作剧。我担任学习委员,多次被评为三好生。1962年考取沔城中学,因为要住读,父母担心我年龄小,没让我去。在姚塆姚贤成老师家开的学堂,我读了几个月百子杂字等通俗读物。

 

1963年初夏,我插班复读。升学考试,许汝云考取沔阳中学,我和芮永华、杨士杰、颜泽南、杨代刚、邓昆仑、王寿元、柳德坤等同学考取沔城中学。

 

1963年,又是初秋的日子,碧空如洗,和风拂面。我和一群风华正茂的少年肩挑被子衣服和小木箱,告别可爱的杨场小学,沿通州河东行,心怀憧憬,谈笑风生,踏上三十八里外的沔城求学路,进入高一级的知识殿堂,开始人生新的征程。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期,教育体制变更。1969年,公办小学全部下放民办,各大队办起民办小学,杨场中心小学升级为杨场中学,两排教室被拆除,教学用具桌椅全部搬走,在通州河南岸新建杨场中学。小学原址建起了杨场粮组。以后多次回故乡,我站在杨场桥头,北望粮组,再也不见杨场小学的踪影,不禁百感交集,思绪万千……

 

 

总难忘杨场小学的恩师如红烛燃烧自己,照亮我们前行。他们的爱心感化、温暖我们,值得我们永远珍藏,铭记于心。从小便遇到这些高素质高水平的良师,也是我们人生一大幸事!一颗颗幼小的心灵从此播下善良、勤奋的种子,生根发芽,长成枝繁叶茂挺拔的大树——

 

杨代刚从华中工学院(现为华中科技大学)毕业后,奔赴边疆西藏,被分配到昌都县面达区任区委秘书。这里平均海拔4500米,没有公路,下乡靠骑马,环境艰苦,生活条件极差,但他工作劲头十足。1979年,他调县农机厂任技术员。1982年后,任昌都行署计划经济委员会科长、副主任。在各级党委政府的领导下,他为农牧民和基层单位办好事办实事。1988年起,他调任自治区经济体制改革办公室副主任、经贸体改委副主任,

 

2001年调任中国证券监督管理委员会西藏监管局党委书记、局长。他研究制定推行实践国企改革、宏观经济、体制变革、引资改造、发展特色经济,建立现代企业制度、开创资本市场,提高上市公司质量,防范和化解金融风险,扭转企业亏损,增加地方财政税收,提高职工收入水平,为推动西藏经济全面好转做出了贡献。

 

在藏工作生活几十年,他发扬前辈们“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特别能忍耐,特别能团结,特别能奉献” 的“老西藏精神”,为西藏经济繁荣,社会发展,各族人民过上好日子贡献了力量,荣获自治区“民族团结先进个人”称号。

 

芮永华就读上海医科大学,毕业后到湖北省医药工业研究所从事药品研究,获得省科研成果三等奖。因照顾年迈的父亲,调回沔阳县燃化医药局工作,任总工程师,主管医药质量、化工的安全。他深知这都是与生命相关旳业务工作,因而兢兢业业,多次被评为省地市行业先进工作者。他对仙桃医药发展起到了重要作用,一个县市评审通过了四个GMP评审药业:仙桃市第一制药厂,仙桃市第二制药厂,仙桃市通海口制药厂,还新批准建了丝宝药厂,在全省绝无仅有。后来,他被聘为凯亚药业建设副指挥长、总工程师,为仙桃医药工业创新可持续发展做出了贡献。

 

杨代松任陈场文化站长多年,撰写的《论民间剧团的现状及发展趋势》获湖北省群众文化学会优秀论文奖,在首届中国皮影文化发展论坛上作了《江汉皮影艺术的传承与发展》发言。后来在陈场、姚咀任行政领导工作,倾心地方建设发展。自2010年任仙桃市老干部艺术团团长以来,他创作并由艺术团演出了沔阳花鼓戏《选村官》《夫妻投保》《斩毒患》以及小品快板《胜似一家亲》《生男生女都是宝》等几十个文艺节目。他带领艺术团参加全省老干系统汇演,多次获金奖银奖,还荣获全国秧歌舞比赛金奖。 

 

     唐敦新任陈场、坡场文工团、文化站负责人多年,修改《拷打红梅》《巡案斩子》《泪洒庵堂》等剧目,《巡案斩子》被省电台、省电视台录制播放。他广泛收集革/命史料、风土人情、传说轶事几十万字,为胡幼松纪念馆补充了史料,也为地方党史、修志贡献了资料。

 

唐良海热爱教育,精于教学。在杨场中学教语文时,他多次执教通海口区组织的语文公开课。1979年后,在陈场高中教化学与生物,创造了连续多年学生考试成绩在全县名列前茅的辉煌。陈士明、杨士杰长期在教育园地辛勤耕耘,桃李满天下。

        

邓昆仑、王寿元、许汝云、张代富、印德亮等一些同学刻苦自修中专大专文凭,成为乡镇、科局领导,地方名医、文艺名人、企业主管;颜泽南、柳德坤等一些同学成为村组干部、科技标兵、致富能人,发出自己的光和热,做了有益国家、社会和地方的贡献,值得称道。

 

杨场小学的同学们——我们这些共和国的同龄人,一起为共和国大厦添砖加瓦,为家乡发展抛洒汗水,传播科技、文明、知识的种子,历经千辛万苦,跋涉的足迹或深或浅,岁月的行囊装满苦辣酸甜,虽久经磨难而不悔。每个人的人生道路和从事的事业多种多样,书写的篇章都是丰富多彩的。

 

1984年春节,我回杨场。1月31日,唐敦新邀请我和邓坤仑、杨士杰、杨代松、柳德坤、张代富、唐良海、唐敦新等杨场小学的同学相聚,特邀唐崇刚老师参加。唐老师穿褪色灰棉袄,饱经风霜的脸上增添浅浅的皱纹,目光没有曾经的严厉,满眼慈祥柔和。分别二十多年的同学欣喜重逢,回忆往事,纷纷感谢唐老师当年的辛勤教育。陈场剧团有名的丑角、笑星钟乐成应邀参加。照合影时,钟乐成笑着对唐老师说,这中间的位置就是您郎嘎坐的!您郎嘎是他们的启明星哩。您教书一辈子,桃李满天下,有的在省里工作,有的在县里乡里工作,这都是您郎嘎培育的人才,顶呱呱。还是教书先生好啊!

 

 

唐老师摆摆手,满面笑容:惭愧,惭愧。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那都是他们的努力奋斗!

 

快门咔嚓声响起,留下了师生珍贵的合影。

 

杨场小学,点燃乡土文化的火种,播撒文明知识的种子,曾是少儿的梦幻地,求知的启蒙站,也是乡亲们的精神家园。小学一年级到六年级,从童年到少年,时间车轮悄无声息地转动,一群读书伢在不知不觉间长大。从天真无邪到略有所知,为美好的人生奠定良好的基础,有快乐有收获。那一张张稚嫩的脸庞久久在眼前闪现,那悠悠的钟声永远在心头震荡……

 

那是回不去的美好时光,回不去的童年少年!嗨嗨,亲爱的小伙伴们,还记得那有滋有味有笑有乐有趣的往事吗?

 

本文写作过程中,小学同学杨代刚、芮永华、杨代松、唐良海、唐敦新及姐姐周福英(也是我的同学)欣然接受采访,并提供图片资料,一并表示感谢!

 

文字丨周传普

图片丨来源于通海口人

原创编辑丨光头陈青




 

作者简介


 

    周传普,陈场镇芮塆村人,曾任湖北《党员生活》副总编,高级编辑,(中国)国际报告文学研究会会员、湖北毛/泽/东诗词研究会常务理事、武汉作家协会会员,发表新闻、文学作品数百篇(首),荣获“湖北期刊编辑成就奖”“湖北省优秀新闻工作者”等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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