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志翔：与美国师生学《论语》

在我就读的俄克拉何马大学的教育系，每个礼拜五下午，从4点半到6点钟，有例行的讨论会或学术报告会举行。每学期的活动都会围绕着一部学术著作而进行，其时，系里的两个教授约翰·克维兰斯基先生和苏珊·兰尔德女士，都会组织所有的博士生和硕士生来探讨一部学术著作。

    由于我们系里只有我是中国人，因此教授自然希望我这个从“孔子之邦”来的人，能在讨论会里谈谈《论语》。虽说“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然而在教授之殷切期望下，小子何敢让焉，便硬起头皮为美国人当一次讲解儒家思想的“夫子”了。讨论会上，老美们对《论语》表现出了非常浓厚的兴趣，他们争先恐后地提问和讨论。秃头的克维兰斯基教授第一个兴奋地问我：“孔子及其儒家学者到底有什么样的世界观，他的思想的产生有什么样的文化和历史根源？又有哪些术语需要我们着重理解？”我略加思索了一下，便用还算流畅的英文告诉美国人，简而言之，孔子和儒家学者轻“国”而重“天下”，孔子的春秋时代，充满了杀戮和战争，因此孔子的终极理想，是想以恢复久远的礼仪制度，来医治他那个时代的弊病。孔子的思想里最重要的概念，可能是“仁”，“礼"，还有“恕”，这三者是紧密相连的。美国女同学萝拉问我，孔子

是否有宗教呢？我回答道：“孔子的宗教观和西方人的基督教很不一样。基督教的世界里，有天堂和地狱，教徒在世的时候，为了在身后能上天堂，须竭力行善。而孔夫子有名言：“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未知生，焉知死？因此儒家的学者大多专注于人世的事情，而对鬼神之类的事情“敬而远之”

    也有美国同学对论语里的“君子不器”所体现的含义很好奇。我告诉他们，在儒家的世界里，人被分为“士农工商”四等，君子属于士的阶层，所谓士，就是没有专门的技能，而心系天下兴衰的人。因此，君子不器，可以理解为“士”之道，并非为了掌握一技之长，而是为了能体会和弘扬“道”的含义。苏姗教授问道：！‘那么儒家之“道”和道家之“道”有什么区别呢？大哉问也！饶是我才疏学浅，仍勉力答之。依我的理解，儒家之道可能很大程度上是顺从人间的君道，通过立功，立言，立德三不朽，达到人生的自我实现，而道家之道，强调的是自然之道，是让人能顺从环境达到自我人生的超然忘我。黑人女同学皱眉头地问我：“为什么孔子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抓脑袋想了想，说也许孔子年轻的时候被女人甩了很多次后，说的气话吧。此谣一出，满座老美哄堂大笑。

一部《论语》所散发的文化魅力，倾倒了满座的师生。好几位美国同学后来告诉我，孔子那句“子在川上日，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让人感动不已。还有几位在高中教书的美国同学对“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印象极其深刻，说要在上课的时候，和学生们讨论和分享这句话的含义。美国师生对中国古代文化所表现的敬意和求知欲着实让我感动。他们从我这个不合格的“夫子”这里，也算对孔子其人其学有了一些了解，他们更试图从儒家的角度来理解他们自己的社会和人生，这也算是“孔老夫子”对美国同学的贡献吧。而我又有何体会呢？我想了想，不妨借夫子的一句话来自道吧：“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

                              原载2012、3、25《长江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