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慧：花花

花花去世了，花花去世已经21天了！我以为自己已经能冷静地来说说花花了，可是，当我提到它的名字时我还是忍不住泪流满面，心中涌起无尽的不舍和心疼……

花花是女儿的一只宠物狗狗，我与它相处并不多，甚至在最初一年多我根本不知道它的存在。我虽然非常喜欢小动物，但似乎有点叶公好龙，因为怕脏，怕他们的毛发屎尿，所以是决然不会喜欢至于自己要去饲养小动物的。另一重要原因是觉得自己不敢保证能全然为它们的生命负责。女儿知道我的脾性，当初她还在租房居住，在我去之前就把花花送养在别处了，所以我第一次见到花花时，它已经是一只肥肥胖胖的半大孩子了。样貌是真的很可爱，它是一只萨摩耶，浑身雪白，两只三角形耳朵尖尖地向上直竖着，眼睛尤其漂亮，双眼皮下是长而整齐的眼睑毛，眼眶是类似乎菱形的形状，这使它看起来不仅漂亮，而且尤为可爱，仿佛里面贮满了天真纯洁。它很粘人，每当女儿上班走了以后，如果我还没起床，它会一遍遍围着床转来转去，脚爪在地板上哗哗哗一会来了，哗哗哗一会又走了。我知道它正伸长着脖子，瞪着两只眼睛在殷情的期待着我起来与它玩。我故意不看它，因为一旦我与它对视了或是看我起来了，它会立刻激动不已，毛茸茸的尾巴欢快的摆动摆动摆动，习惯性地就要向人扑去，我因为怕脏不愿与它有肢体上的接触。但是，无论你在心中有怎样的心思来对它，它却只有一门心思！所以它是真可爱的，让人喜欢的。可是它会退毛，它会拉屎拉尿，每当它排便以后，我就会觉得度日如年！武汉的夏天，热浪灼人，外面出不去，在那租住的蜗居里，对那排泄物我连看都不敢看，接下来的唯一心思就是盼着女儿快点回来处理。

此后的多年，我与花花相处的模式就是这样。我喜欢它的漂亮的样貌，喜欢它的可爱、憨厚、有时像孩子似的狡黠、乖巧，可我又接受不了它的无法克服的“生理问题”。而它呢？它一如既往的向我呈现着它的“心无芥蒂”。我没起床它仍会一遍遍跑到床前去期盼，我准备外出它仍急切地赶快到门口等待，我回家它仍激动地又叫又跳，在只有我们两个的寂静中只要呼唤一声它立刻就会奔你而来，你给它一点吃食——哪怕是片削掉的苦瓜皮，它也表现出真诚接受——片刻下肚然后渴望的眼神似乎在问：还有吗？我喜欢花花，可是又刻意保持着距离，就像人与人之间那种礼貌的和善一样。这一点其实花花一定也感觉得到，因为一个女儿同学的到来使我相信这一点。那位仅仅来了一个晚上的小周同学对花花表现出无间的亲密，花花回报以更加热烈的热情和更高频率的互动，而我这个与花花相处更久的人，那天晚上在花花的关注之外。

花花渐渐年老了，最突出的表现是当我外出时它要追随的欲望不那么强烈了。我突然想到了它的寿命，记得曾听女儿说过是十年，我立刻转移自己的想法，不敢想下去。我知道女儿非常喜欢它，我是不敢想象当那么一天出现时，她该怎么办。我自己会怎样……其实到现在我不见花花已经有三个年头了。

今年“五一”女儿原本说回来，后来又告诉我不回来，说是花花病了，趁“五一”做手术，自己要照顾它，交给别人照顾不放心。四月二十五日是星期日，已经两天了没和女儿联系，她也没联系我。自从我生病后女儿主动联系的频率加大了，所以对此我稍感奇怪，就打了视频电话，一下子就听出她的声音不对……花花手术非常成功，但是由于年老——它大概相当于人类的七十多岁了，降解功能不行了，所以，手术后在麻醉中没再醒来……据说，它也非常努力了，女儿带它去医院时对它说：花花，加油！它立刻伸出前爪按在了女儿的胳膊上，到医院后也非常配合医生，别的狗狗是硬拖着进手术室，花花却很顺从的跟着医生进去……

花花是幸运的，它有爱它的主人，它度过了虽简朴却幸福的一生——当然我觉得当它独自在家时也许有孤独吧——但养宠物的人说这正常，它的死去也是平静的，没有痛苦的煎熬和挣扎。对它来说很完满，可是，它却把不完满留给了生者！是的，死对于死者更不幸还是对于生者更不幸？我不能确定。当那天在我自己的生命中，生和死的命题出其不意清晰地摆在我的面前时，有过短暂的恍惚，然后独自平静地一步步做完了那天该做的事，此后没为自己的死流过一滴眼泪，可是，午夜不眠时却常常想到因自己的死可能给在意的人造成的伤害而热泪横流……如果生亦何乐，那么死亦何苦；如果生有所念，那么死亦何难！

                                      2021.5.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