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师陆泳潼:十八芳华——我与武汉同行
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陆泳潼
十八岁,我到武汉来了。
十八岁,2016 年我到武汉来了。
十八岁,2016 年我到武汉上⼤大学来了。
十八岁,2016 年我平静⽽期许地到武汉上⼤学来了。
当然,这并不是我第一次来武汉。母亲来自湖北,在武汉读的大学,毕业后南下广州。我却带着母亲的影⼦,上演了一出历史的倒退,又回到湖北来了。记得那段时间⽗亲常对亲戚朋友说:“我也算大度了,从湖北娶了一个媳妇,现在⼜补回一个女儿给湖北,谁也不欠谁。”湖北是我的第二故乡,约摸一岁的候也跟着我的大舅妈在湖北生活过大半年。三年五载的,母亲也会带我回外家走亲戚,听乡音,品那儿的地方饮食。故而我对湖北甚至一些中原的风俗并不算太陌生。说起武汉,如果抛开我们现有对武汉这个词汇的定义和理解的话,那完全基于字⾯面上来理解,“武汉”不就是勇猛好斗的壮汉吗?这是不是一种巧合呢?我对武汉的第一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灰蒙蒙、脏兮兮的市容,一种让人眩晕窒息的感觉。这印象的养成大概是在2006 年年的五一,我第一次对武汉这个城市产生记忆。尘霾弥漫的天空,散发着炭火熏烧味的卖早点的窄⼩小街道,略显残旧的城市主干道两侧的楼房(约摸至少 20 年楼龄的感觉),哐哐当当地晃悠着还未安置海绵软垫的城际公交汽车,那带点冲、带点横听起来像吵架一般的武汉话音调,仿佛戾⽓气侧漏、丝毫不能得罪的武汉人,如今回忆起来就像电影里故意做旧的中国城市发展的记录瞬间。对于一个未满十岁的小孩儿,记忆就只有那 么一点点,如今能拾起的更是零星,至于真实性和准确性,基本无从考究。总之,从一开始武汉就没有给我留下太好的印象。
2016年,我十八岁,还真就到武汉来读书了。可以说我开始在社会和文化方⾯面有了更广更深的感悟与比较。先说说我为什么选择武汉吧。首先,决定性因素肯定是⾼高考分数。报志愿之前,武汉并非我的第一选择,我和我的家人甚至有意地避开广州和武汉这两个伸手就能摸到家人的地方。再者,湖北的“鱼米之乡”优厚水热条件及九省通衢的先天便利也证明了这⼉是一个适合人类生存及具有发展潜力的地方,不然怎能孕育出源远流的长荆楚文化呢?为了突破广东人的“大广东”主义,吸收一些荆楚甚至于中原文化的精髓,加之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的盛誉,我选择了武汉。
这次的到来,我的身份及视角发生了转变。我不再是一个以旅行探亲为目的看客、局外人,而是要成为一个来学习生活的居民、新武汉人,甚至是武汉今后历史的见证者与剧作人了。坐上高铁,一路从南到北,我并未感到有什么不安或者是对新城市、新生活的隐忧和恐惧,—直到我下车……
下车抵达之后的几天时间内,作为一个从珠三角来到武汉的半个外乡人,武汉给我的感 觉就是—不适。如何不适呢?这里里包含有不舒适、不适应的两方面感觉。这种不适感只是比较轻微的,不是不满或苦痛焦躁,只是糅杂了一些不悦、不屑的情感在里⾯。初来乍到的 不适感并没有太严重,更不至于对我的生活和心态造成太大负面影响。这种不适感来源可以 归结到三个部分:第一,市容市貌及校园环境;第二,饮食卫生习惯;第三,武汉人的独特性格。我本不应该有那么多的抱怨、那么多要求,我是来求学的不是来享受生活的,我应该要克服自己先入为主的广东人意识形态,以一个客观崭新的角度来看待武汉这座城市,但我 还是不能抑制地产生了一些不适感。我也明白,我不是从天堂来到了地狱,而是从天堂来到了人间。
下了⾼高铁坐上汽车,我有意地在观察武汉市的容貌,略略让我有些许失望,一方⾯面是跟广州那种道路宽敞大⽓气、⾼高楼林林立密布、夜晚灯光璀璨炫目的繁华感有差距,差不多像是2005 甚⾄至更更早几年的广州;另一⽅方面是跟我十年年前、五年年前来到武汉的感觉并没有太明显的,或说突破性、颠覆性的不同,还是一样尘埃飘荡,自发的想要改变我对武汉那种灰蒙蒙、脏兮兮的第一印象的期许破灭了了。那种尘霾弥漫的局促感、不舒适感还仍旧笼罩在我心头,丝毫没有散去,甚至让我担⼼心呼吸一年年武汉的空⽓气会不会让我的肺也染上这般灰蒙、土黄的色泽。主⼲干道两旁的那些看着像 90 年代的旧楼房还是有很多,道路上更是到处挖呀建呀的, 施工队恨不得将武汉的“血脉”掘出千疮百孔,同时更加剧了道路路的堵塞、交通的不便便(虽然挖地铁是件造福百姓的事),路路上各种勇往直前横冲直撞的⾏行行人、电动⻋车还有的士,这些林林总总的现象看着真是让人心烦气躁,加之接近四十度的⾼高温,我竟不由得开始心生一种想破口大骂、毫不文明的脏话和尖酸刻薄的狠话充溢而出的感觉。
跌跌撞撞来到吃饭的地方,是我的表哥和舅妈亲自下厨,这又使我“惊呆了”。用油简直就像不花钱似的;味精、鸡精毫无忌惮地往菜⾥里头倒;烧得黑漆漆的武昌鱼给我一种不新鲜的感觉(在广东新鲜的鱼肉都清蒸或打汤,佐以姜葱蒜,甚至酱油都不加,只有不新鲜的⻥鱼会加各种调味料)那些从超市里里买的,黑乎乎一坨的完全看不出原料的调味料在他们⼿手上像是宝贝一样的使用着,仿佛就是将菜肴变成绝世美味的杀手锏;所有的菜基本上都加了了小红辣椒,像小鞭炮似的等着随时在我的唇舌与肠胃里引爆;厨房里时不时就爆出一股呛得令人直咳嗽的辛辣刺刺激性气体。我并不是头一回吃武汉菜,但以前的我并不会做饭,竟不知道从前美滋滋地享受的美味居然是如此多的食品添加剂调成的,我既怕食品添加剂的潜在⻓长远危害,也怕热气(广东话,即上火、火气)。好不容易菜都弄好了,一上桌映入眼帘的居然是圆桌上摆满的一圈同心圆似的一次性塑胶杯碗,还有一次性竹筷,而且未来几天里也让我看到了一次性塑料料制品在餐饮届大幅度、大范围的滥用(居然还有商家把食物装进塑料料袋里一起加热),这不得不引起我深深的隐忧——这四年里我该会吃下去多少塑化剂和工业垃圾、工业灰尘?啊,天啊,我简直不敢想象。这让一个在向来拒绝味精的家庭里长大的我如何适应?这不太健康的饮食习惯让我感到不愿适应、也不应该适应。
终于来到即将度过我四年青春的华中师范大学了。我们进入珞桂路经过武汉理理工,来到了学校的南门。道路一侧列次有着黄焖鸡饭馆、旧书铺、日用品小批发铺、茶餐厅、清真面馆等等。开学季里学校总是那样的热闹,校道上纷繁冗杂的汽车、行人,三三两两路上相互恰聊的新同学,路边挑着担、摆着摊、吊着嗓卖日用品的大妈大婶,居然还有许多随地吐痰的大叔大娘 。“耳机、数据线、上卡的,有没有来看一下……”这句像顺口溜一样的叫卖仿佛是从开学第一天就一直回响在宿舍楼下。从进入宿舍楼开始,我仿佛进入了老电影拍摄场景——开始生锈的砖红色楼梯扶杆,略微发⻩黄的奶油色的门,上面张着布满灰尘纱网、两边开合的小窗,门上面逐渐淡去的大红色宿舍号喷漆,而推开门进来,又是一股狭窄、局促的不适感充斥着我的身心。没有独立卫浴也没关系,我先看看洗漱的地方再说吧。我竟发现这洗手间居然还是一条长渠上面立⼏几间隔挡间的(在广东已经基本淘汰掉了),澡堂虽然也有隔间,但顶上就是一块脏兮兮的蛇皮纸盖着,对面到处黑一块儿霉一块儿的墙壁和洗手台。此情此景看了简直让人作呕,突然间我脑袋⾥迸发出一个极端想法:“我要打包行李走人!”元宝⼭宿舍楼说是 2002年建设的,但一点也不现代,一点也不摩登,仿佛让我回到感觉像是八九十年代的⽣活环境,我也终究还是意识到留在广东读书的同学或许是更幸福的。以前上高中虽说是 8 人⼀个寝室,却也比这宽敞怡人。从好的方⾯来说,我们的宿舍已经铺了地砖、上了油漆了,晾晒条件也不错,我不能这么挑挑拣拣了。我只能⾃自己安慰自己,给自己一些积极的心灵暗示,抵抗这种不适感和落差感。但无论如何,我的宿舍已经成为了我在武汉最温馨的家。
⼀天,两天;一年,两年……渐渐地我摆脱广东人的⼀一些局限性,变得越来越有武汉人的习性和脾性。从不适感作为我在武汉摸爬滚打的起点,这主线的核心已经短期内由不适转移到探索和发现。听说武汉的春天是风云多变的,我却亲眼看到了杨柳吐芽是为何景;听说武汉的夏天是酷暑难耐的,我却在满是冷气的教室与宿舍平安避开了它的摧残;听说武汉的秋天是不存在的,我却感受到其黄而陨的叶落翩翩;听说武汉的冬天是冰天雪地的,零下的天里我还踢着凉拖裸着脚浣洗衣物……一切的一切不能只靠听说,我知道这座城市没有别人吹的那么好,也没有别人贬的那么坏。
两年去矣,我不知道我应该用什么样的笔触、什么样的语⾔言来形容武汉这座城市,甚至我内心对于武汉是什么样的情感也还是那样的蒙昧。我所能知晓的便是,我五年的青春都会湮灭在武汉那滚滚向前的历史尘埃之中,那些⼀旦被定格就永远不复返的瞬间。我不想说我到底是爱你的,恨你的,怨你的,还是念念你的,因为我的⻘青春里有你,你的记忆里有我,任何⼀种情感都不能将这微妙的联系恰如其分地诉说。也许,当我年老后忆及我的⼗八芳华时,尽是你的城隅角落,而在你飞散如烟、化为乌有的历史尘埃中的一粒会闪现出我青春的一瞬。
今天我写下这一篇咏叹,祭奠与你共度的我的十八芳华,希望也能镌刻你我的记忆。在我心中对你那深沉的情感实在已无以言表。
“So long as men can breathe,or eyes can see, So long lives this and this gives life to thee.”
2018 年年 4 月于武昌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