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之权：宋仁宗的闻喜宴没有宣读《中庸》

杨少涵教授撰写的《〈中庸〉与科举》一文 ，指出《中庸》从一篇普通著作跃升为必读经典是一个奇迹，而促成这一奇迹发生的重要因素是中国的科举考试制度，文中对此论述甚详，史料丰富，读后收获很大。

此文载于《光明日报》2018年8月25日第11版 ，文后说明此文是2018年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中具有阶段性成果的文章，名至实归，堪当此誉。

唯其如此，笔者在读到第6自然段宋仁宗赐宴新科进士一节时，觉得有个小情节与史料不符，提出来供作参考，或者对于该文更臻完善有所裨益。如有不当，幸勿见责！

杨文第6自然段原文如下：

北宋仁宗天圣五年（1027年），中国科举史上更是出现了一件创举：年轻的仁宗皇帝在皇家的琼林苑赐宴新科进士，就是在这次宴会上，新登第的三百七十七人“人赐御书《中庸》篇各一轴，自后遂以为常”，并诏当朝宰相当众宣读，皇帝“候听终篇始罢”（《玉海》卷三四）。（笔者注：《玉海》原文，“候听”为“倾听”）

作者所引这个历史事件非常重要。宋仁宗这年才18岁，登基已经5 年，颇得统御之术。从这一年起，他在26年间，五赐《中庸》，对提高《中庸》的地位作用之大，非其他人可比。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宋代几位赫赫有名的学者，都是在这种氛围中成长起来的，有的成了研究《中庸》的大权威。

更具体地说，仁宗生于1010年，除了范仲淹大他21岁，欧阳修大他3岁外，司马光、王安石、程颢、程颐、苏东坡都比他小。他办闻喜宴赐进士《中庸》时，司马光才10岁，王安石6岁，程颢5岁，程颐4岁，苏东坡9年后出世。皇帝如此推崇《中庸》，又是考试内容，这些天才般的学童还不在家长和老师的督导下将《中庸》吃到肚里去！事实上，二程兄弟后来成了《中庸》大专家，对《中庸》地位的提升又另有一番作用。

宋仁宗有否在闻喜宴上命“当朝宰相当众宣读”《中庸》呢？没有。有“进读”之举，是在宴会前读给皇帝听的。《玉海》第三十四卷原文是：

 

天圣五年四月辛卯赐进士王尧臣等闻喜宴于琼林苑中使赐御诗又人赐御书中庸篇各一轴自后遂以为常初上欲赐中庸先命中书录本既上乃令宰臣张知白进读至修身治人之道必使反复陈之上倾听终篇始罢是岁进士三百七十七人

 

依我的理解，从“自后遂以为常”往下的断句应该是：“初，上欲赐中庸。先命中书录本，既上，乃命宰臣张知白进读。至‘修身治人’之道，必使反复陈之。上倾听终篇始罢。是岁，进士三百七十七人。”由此观之，进读《中庸》是在宴会之前。

这个情节，《宋史·张知白传》（列传第六十九）有同样记载：“时进士唱第，赐《中庸篇》，中书上其本，乃命知白进读，至修身治家之道，必反复陈之。”这也证明宰相进读《中庸》不是在闻喜宴上。

还要指出的是，杨教授文中用了“宣读”一词，《玉海》和《张知白传》都称“进读”，可见这是有区别的。

《中庸》全篇3468字，按现在中央电视台新闻播音员每分钟250—260字的速度（见《百度》）也要读14分钟，古人语速慢，让宰相去读，抑扬顿挫、之乎者也起码要数倍于上，至少得要一个小时左右。《张知白传》说他一向体弱（体素羸），按《玉海》说的闻喜宴时间推算，张知白第二年就去世了。让这样年老多病的宰相去读那么长时间肯定受不了，皇帝也不耐烦当众坐那么长时间。

（2020年5月2日写于湖北工业大学）

 

作者简介：张之权，男，湖北仙桃人，1933年5月生于武昌，解放后从武昌高级工业学校入伍，曾任空军文化学校语文教员。恢复高考后，曾任湖北工学院（现为湖北工业大学）中国革命史教研室副主任、大学语文教研室主任，副教授，1998年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