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子纠缠
7. 量子纠缠
我们刚上师院的时候,大家并不熟悉,同学们需要一个相互认识、增进了解、培养情谊、友好相处的过程,处理这个过程的最佳方式是参加各种集体活动。其中,清洁包干区是实现集体活动的一个理想场所,大家在这里不仅可以争先恐后的干活,而且可以无拘无束的交谈。学院的清洁工不多,即使有也属于工人阶级,是领导力量,一般不会亲自干活。为了保持劳动人民本色,学院的环境卫生问题,是在工人师傅的指导下由师生自己动手承担的,具体的做法是分片包干。我们小组的包干区是两幢宿舍之间的一块园圃,种植着一些具有景观价值的树木和花草,规定每周五下午清理打扫一次。
这一天我们来到清洁包干区,无非是干些拔除杂草、清扫落叶一类的活儿,大家分头散开,脏活累活抢着干,场地上热闹非凡。作为宣传委员,我站起身来做现场观察,打算写一个什么广播稿一类的东西,表现表现我们新一代“无产阶级革命知识分子”的精神风貌。与此同时,对面也有一个同学在做现场扫描,她的眼神既朴实无华,又深邃理性,透着一股子灵气,这眼神我很熟悉,产生了联想,想到了我那个中学同学邓维珍,觉得她就在眼前,我有一种分外亲切的感觉。出于这种感觉,我看她的目光可能太过火辣。瞬间,“你不能用这种眼神看人家女孩子”,另一个带有告诫性质的声音在我耳畔轻轻絮叨,我开始责备自己太没有节制,我担心我盯着人家看那么久会伤害到对方。还好,对方并没有感到不适应,反而正面冲我一笑。这一笑不正是邓维珍的惯常举动吗!天下咋就有这么多的相似形,令人眼花缭乱,不仅增加了识别的困难,而且增加了识别的困惑!是欣喜还是惊诧,是似曾相识还是心有灵犀,我似乎找到了另一个邓维珍(我的初恋),找到了一位无需婆婆妈妈,仅凭眼神就可以直接对话的人。这一刻我记在心里,相信对面的她——那个叫江敏的同学也不会就此淡忘。后来,我对江敏做了一些跟踪观察,发现她还真有许多能够引起我的共鸣的优点。她具有山民本色,质朴坦诚,坦诚里头还带有点任性;行为举止,又很像城里人那样落落大方。她具有理性思维习惯,但功名意识淡薄。和我们其他工农兵学员有所不同,他政治素质并不算高,一不是做党员的料,二不是当干部的材,是一个学者型的人才。
1974年春,我们按教学计划实行开门办学,和社员们“同吃、同住、同劳动”。出发的那一天,全年级130余位同学分别坐上了奔赴开门办学点—天门县小庙公社的三辆公共汽车。这些公汽年久失修,破损严重,在我的座位前方,即前排座椅的靠背边上,居然露出了一颗钉头。一不小心,刮着了我的手背,像刀割一样的疼、疼、疼。我连忙把手背拿到自己的眼睛面前仔细地看了看,幸好,只是刮出了一道浅浅的小伤痕,开始有点疼,一会儿就好了。我记住了这个钉头所在的部位,提醒自己一路之上要特别留神,别再去招惹它了。汽车一路颠簸,弄得大家身心疲惫,差不多四个多小时过去了,我们终于来到了目的地。大家纷纷起身,车厢里乱成一团。慌乱中我还是把那事给忘了,扭过身子猛地站起来,准备到行李架上取包包,咋啦一声,右臂衣袖被那颗钉头划破了,顿时,一道长约两厘米的小口子,撕心裂肺般地跳进我的眼帘。
怎么搞的?周围的同学们都诧异的望着我,有男同学也有女同学,有的同学还用手摸了摸,伸出舌头,做个鬼脸,说不清楚究竟是在替我惋惜呢还是在幸灾乐祸。坐在我身边不远的江敏同学站起来看了看,然后用小指在破口处轻轻划了划,抿着嘴微微一笑,轻声说道:“小事一桩。”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话听起来让人老大的不舒服!我以为除了我,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会把这事放在心上。这小小的钉头,表面上看是划破了我的一件衣服,实际上是划到了我的心口上。因为,这是我唯一的一件草绿色的冬装外套,面料结实,我当兵的第一天就配发给了我,陪我走过了四个秋冬,还是大半新的成色。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当时人们的着装习惯,要保持劳动人民本色,决不能沾染资产阶级情调,花花绿绿是一种忌讳,所有服饰,不是“白色恐怖”就是“灰不溜秋”,能穿上一件草绿色的军装,再神气不过了。像我这样的军人着装,很受青睐。把这么好的一件外衣给弄破了,你说我心疼不心疼?先前划在我手背上的那种疼痛早就烟消云散了,但这道衣服上的伤口却在我心里隐隐作痛,经久难消。
老实说,这件衣服还有一道无形的伤痕,它被盗过,而且还惹出了一条人命。那件往事发生在1971年冬天的一个夜晚,值班的战士发现有人潜入我们的营地行窃,于是拉响了警报。行窃者慌不择路,扔下一捆军装后跳窗而逃。战士们追了出去,那人已不见踪影。经过仔细搜索,发现他钻进了一条下水道。这是一条直径约50厘米的水泥管涵洞,虽然目前处于干枯状态,但进得去,出不来,消防队的老班长命令战士们用水灌,那人已经在里头发出了微弱的呼救声,那个没有文化但经历过抗美援朝的革命老兵很有权威,再次命令用烟熏,还面朝涵洞大声吼叫着:“我看你出不出来,我看你还偷不偷!”不到十分钟,里头一点动静都没有了。公安局调来了挖掘机,挖出来的是一具尸体。经过鉴定,死者是当地的一个有进步倾向的青年,盗窃动机是向往军人,因为是独子不能入伍,所以想弄几件军装穿在身上风光风光。穿军装是一种时尚,他的行为附着着严重的红色动机,分明是“不爱红装爱武装”的思想口号误导了他!如果是在法制社会,在对方已经没有反抗能力的情况下实施威胁生命的水灌烟熏,可以定性为故意杀人罪!因为是在文革时期,因为偷窃的是军营,是军装,即使在丧失抵抗能力的情况下无辜受死也是应得的惩罚,最终被公检法军管小组定性为“现行反革命罪”,在死者家属撕心裂肺的呼号中不了了之。
我带着这样的一种复杂的伤痛住进了房东大娘的家。房东大娘心细,居然瞧出了我的心病,她在家里翻箱倒柜的找,想找一根草绿色的线帮我缝上,可惜没找着,她安慰我说,或许他们亲戚家有,这事她就放在心上了,让我别着急。
正在我失望之际,救星来了。来者甩着两条漂亮的短辫子,一对灵秀的大眼睛。这个不速之客便是江敏,她是个热心快肠,乐善好施的人。我当时和张德华同学住在一起,她和另外一个女同学住在邻村,有空大家相互串串门,分享快乐,共济危难,这是同学之间很正常的事。我当时正在画画,地上、桌上、床铺上到处摆的都是画,有高大的工农兵形象,也有古装的仕女图。她来得正好,这些画有无创意,我正想请人点评点评。谁知她对于画作不感兴趣,甚至不屑一顾,匆匆从荷包里掏出一个包。什么包?——针线包!她认真地打开针线包,里面除了针便是线,突然,我眼前一亮——居然还有一根草绿色的线!她命令我坐下,把手臂伸出来,放平。她拿起那只已经穿好了草绿色棉线的针,像外科医生给伤病员缝合伤口一样,在我的手臂上娴熟地操作起来。不一会,“伤口”缝合完毕,留下了一道漂亮的疤痕——咋看上去,像一只爬行在我衣袖上的百足虫。别看她满脸学生气,这针线活的手艺之高超,令人叹为观止:这哪里是补丁,分明是一件刺绣作品!
我说:“真是杰作,叫我怎么感谢你才好啊!”
“想感谢我吗?”
“那还用说!”
“那好,你就送我一件黄军装吧!”
我十分欣赏她的率真,穿军装是当时青年人的一种时尚,她的要求不算过分。可是我就这么几件换洗的衣服,送了人我穿什么呀?
“那你为什么送给了那位她一件?”
“哪位她呀?”
“别跟我装糊涂,你明白的!”
疑惑中我突然想起来了,女同学中确实有一位——我的半个老乡颜志芳穿着一件黄军衣,“哦,那不是我送的,我从来没送给任何人衣服!”常言道“两小无猜”,我们班上有五个1954年出生的女同学,是全年级年纪最小的一拨人,并且都堆在一个寝室里,低头不见抬头见,想必“五小”就会有猜了,人多嘴杂呀!
当时,我感到很委屈,面对我的申辩,她反倒轻松起来——没有就好。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她索要军装是假,拿“送军装”说事是真,意在提醒:外面有风言风语,投放感情请当心,不要给人以口实,不要在读书期间触碰了学校的清规戒律,铸成大错。可惜我悟性不够,当时想歪了,以为是嫉妒,因为我与“那位她”之间也确实没有发生过什么,所以我对她的提议采取了满不在乎的态度,在这个问题上还是没有注意好,最后弄得落魄不堪。
不久,我和颜志芳之间的事情曝光,领导不仅找我谈了话,还采取了组织措施—重新编了班。我和颜志芳被分开了,就像拉了电闸一样,情感的交流基本绝缘了。但江敏仍然和颜志芳同班同组同寝室。“三同”多年,她比我更了解和熟悉颜志芳。他们从无争吵,也无猜忌。
分班后的一天,我在路上碰见了江敏,她兴奋的告诉我,她的老乡冯智平现在和我同班,冯智平是她的偶像,要介绍我认识认识她。我们找来冯智平一起聊天,古今中外,地北天南,我们的话题无边无际。冯智平只是说话很平和,其实智力超常,名不副实,并不平庸,头脑敏锐,应该叫冯智敏才对!她常有真知灼见,她是我们同学中一位很理性、有思想的小同学。我和冯志平初次见面的时候,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但都没有注重对方的眼神,而是把目光投在对方的眉宇之间。我和她一样,在眉头下方都有一颗痣。这颗痣勾起了我小时候的一段回忆,我婆婆找人帮我看过相,看相的先生美言说,长在这地方的痣叫聪明痣,这孩子长大后一定有大出息。听到这几句吉言,婆婆几十年都没有忘记她那“落成梦吉”的美梦,一高兴,居然犒劳了那看相先生一张大票子。想起这段往事,盯着对面的她,我打趣地说:“我们都是‘痣’(智)者!”说完大家会心一笑,点头认同。“痣”同道合,我们能说到一块去,我们三人不仅说话投机,而且很投缘。江敏还告诉我,她和颜志芳在一个小组活动,一个寝室住宿,几乎形影不离。她说了句大实话,很欣赏颜志芳,也很佩服颜志芳,觉得我们很般配。她知道出了那件烦心事,知道我被政治辅导员警告过,知道我内心孤寂,经常给我带来一些颜志芳的新近信息,给我透透风,让我顺顺气,怕我沉沦,怕我一蹶不振,希望我能走出那段阴影,和同学们一样正常学习和生活。有了他们的真情爱护,我才觉得我并不灰头垢脸,心态仍然很阳光。同性相斥,异性相吸,这是常理。值得注意的是,和其他一些向我投送感情的女孩子不同,他俩把自己想说的话藏在心底,而又尽善尽美地演绎着那份执着,从不贬损颜志芳,颜志芳温文尔雅,确有骄人之处,江敏和冯志平常常流露出几分倾慕,理解我与颜志芳所遭受的不幸,偷偷地维护我与颜志芳摇摇欲坠的感情,使我感到万分欣慰。她们的这番谈吐很是坦然,坦然是否是一种“天真”我不敢断言,但“无邪”是无可置疑的,这是多么高尚的人格情操!江敏和冯志平的热心、仁厚、坦诚与叛逆性格,给我留下了一笔终身受用的精神财富。
一晃,我们就要毕业了。毕业前夕,我们三人又约会了。冯志平送给我一份毕业纪念品—一只用罐头瓶改制的水杯。水杯外套是她亲手用塑料绳精心编织的,上面还点缀着喜鹊登梅的图案,可以隔热和防滑,不仅是花了一番功夫,而且是花了一番心事的,形制上别具匠心,寓意上用心良苦。罐头水杯轻巧,有密封盖,便于携带。在“一穷二白”的那个时代,有这样一只漂亮的水杯,算得上奢侈品,加上那个艺术性的杯套,就是奢侈品中的珍品极品了。送我水杯的时候,冯智平还神秘地告诉我,这水杯我做了两只,另一只我也送人了,送给了谁,暂时保密。我苦笑了一下,没有去做认真的猜测。不过,这件纪念品使我对冯志平有了新的认识,近乎刮目相看了。原以为她具备理性品质,是个学术型人才,人是可以一专多能的,总认为像她这类人才,是可以朝着管理型方面靠拢的,没有想到她还是一位心灵手巧的艺术型的人才。有学者把人才划分为组织型(管理交际能力强)、技术型(业务工作能力强)、逻辑型(学术科研能力强)和艺术型(形象思维能力强)四个类型,她算是四类通吃,是个难得的通才!我们的分配原则是“哪里来哪里去”,纵然情谊深厚,也无法超越这个分配原则,大家都很理性,不抱非分之想。但我和颜志芳同学却具备“哪里来哪里去”这个得天独厚的基本条件。我们的复合是大有希望的。这件凝聚着同学深情的礼品,凭借着他们对颜志芳同学的了解,相信我俩的感情基础是真实的,也具有一定的牢靠性,在此基础上对那个“毕业以后再谈婚论嫁不迟”的领导训话也深信不疑。“喜鹊登梅”的图案,分明是寄望我和颜志芳重归于好,隐含着他们的衷心祝愿。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以后发生的事还真是“杯具”了。
毕业分配那阵子,我与湖北人民出版社合作,创作连环画《投降派宋江》。分配方案下来了,部分同学留校、留省甚至分到京都去了,但对我不利,我必须在离校前向出版社交稿。为了赶任务,我日以继夜,太疲惫了,有一次,我居然伏案入睡了。“欢乐的短笛欢乐的歌,歌声飞出心窝窝”,我听到有人在隔壁教研室唱起歌来。这支歌叫谁听起来,都会感到轻松和欢快,我当时的感觉却与众不同,就像利刃一样刺着我的心,心在滴血。冥冥之中,我觉得袖头上那只百足虫活动起来,它爬到了我的心口,缝合了那个被歌声撕碎了的心。我被那高亢激越的歌声唤醒了,定神一听,那歌声是一个分配留校的同学发出的;定睛一看,袖头上那只小爬虫根本没有灵性,还是一动不动地匍匐在那里。《投降派宋江》完稿后,我也只能让它跟着我“哪里来那里去”了。
此后,寒来暑往,冬去春来,这件衣服和这只水杯都一直伴随着我,颜色几乎褪尽,破损也越来越多,我也没有舍得把它丢掉。只是那件军服,它破了,再也没有人帮我把它缝上,我只好到医务室弄一条橡皮膏药来把破缝粘结起来,后来越粘越多,而那个水杯,垫圈早已老化,密封性不存在了,就一直蹲在我的书架上,诉说着只有我才听得见听得懂的那个“杯具”的故事,听着听着,不由得黯然落泪。这件衣服和这只水杯在我心头的价值非比寻常,最终,他们的物质形态离开了衣架,离开了书架,但不会离开我的心房,永远是我一生中无比珍贵的收藏。
后来,江敏同学留校任教。老教授们发现她思维严谨,是个做学问的苗子,对她十分器重,为了提高自己的学业水平,她考入华中工业大学在职读研,拿到了令人羡慕的硕士学位。这个社会没有真正公平的学术环境,人的发展是靠政治站队来实现的。意识形态教育从娃娃抓起,大家都争先恐后地要去姓“党”,捞取政治资本,弄到一个位置,想要什么都能左右逢源、得心应手。你如果争取不到“无产阶级”的政治地位,就只能做个贱民,成为被领导者……。你以为你不去惹恼别人,别人就不会来惹着你,这其实大错特错。学者型的人才在这样的社会里很难吃得开,动辄躺枪。受到《礼记·孔子过泰山侧》的启示,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江敏不得不丢下她年仅半岁的孩子,不惜颠沛流离,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在远去的飞机上,她不懂得飞机上的食品是免费配送的,为了节省用度,她从北京城一直饿到了洛杉矶……来到目的地纽约后,她曾经靠洗盘子补充用度,完成了硕士学业……后来又辗转来到温哥华,读到博士毕业!比起在国内轻松拿个在职博士文凭来,这条苦读之路确实是苦不堪言,但乐在其中,因为是金子总会闪光,充分体现了自己的人生的价值。
冯志平同学虽然也是学者型的人才,但有长辈指点,只是发展缩了水,与我对她的预期有了些许距离,总的来说,命运对她还是有所照顾的……
1996年,我和颜志芳同学见面后,引发了一场情感地震,他们经历过离婚、复婚,最终合家调往了外地。至今,颜志芳没有个人移动电话,不能享受现代文明。我知道她新的家庭电话后,考虑到颜志芳的个人安全,我不敢拨打。因为,她的那个他经常去邮电局打印来往通讯记录,甚至自己掏腰包去打印单位的电话记录,发现疑点,时刻家法伺候。对于这个冷漠的家庭环境,我不能不关心她,又无从去关心她,因为关心她反而害了她。我此时想到了远在境外的江敏。因为境外电话可能不被怀疑,希望江敏能代表同学们向她表达问候和劝慰,随时了解她的境况。江敏说,她和颜志芳紧密相处多年,她很了解颜志芳。她说:我们性格一致,心地善良,善解人意,待人诚恳,襟怀坦荡,我相信颜志芳的纯洁和高贵!联系到颜志芳后,江敏告诉我:颜志芳在电话里有说有笑,音量还很大,过得还算平安,让我放心。其实,作为他们的兄长、同学,对颜志芳和江敏我都很关心。他们俩在性格方面有很多的一致性,但也有很大的差别。颜志芳不仅懦弱,而且脆弱,在强势环境下具有妥协性。江敏不同,性情刚直不阿,而且坚忍不拔,在劣势环境里能够不屈不挠,知难而上。她也因为善良诚恳,对人不去设防,遭人暗算,经历了两次婚变,但她处变不惊,能够通过自己的奋斗勇往直前。至于她婚变的原因,我不敢问,也不敢向旁人打听,这不仅是她心中的痛点,也我是心中的一块痛处,触发不得的。江敏是怎样的一种人,她后来给我讲了一个动人的故事:
今天是我来到温哥华之后的第二场雪。望着窗外满天飞舞的鹅毛大雪,我仿佛回到了1990年的冬天,那是我正在加拿大英属哥伦比亚大学念博士。当时我的小女儿出生才两周,就把婴儿揣在怀里,冒着漫天风雪去上课,因为12月中旬就是期末考试了。后来我写过一首词记录当年的情景。该词的上阙是:飞雪裹校园,地冻天寒,期末考试在眼前;婴儿旁听博士课,众人惊叹!
无需赘言,这段自白便是江敏性格的形象诠释。
人在世上,无不言情。情为何物?却有着不同的阐释。“大团圆”是喜剧家的愿景,“坟墓说”是悲剧家的解读。有人间真情论,也有尘世虚浮说,有纵情说,也有节欲论,政治的、伦理的、宗教的、生理的、哲学的、文学的……各执其是,不一而足,对这些社会说教我都持有异议。不与“举案齐眉”有什么瓜葛,也不是“好了歌”的表现境界,更不是风月场上的玩世不恭、无穷纠结。毛泽东说: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他的归结是“阶级”情缘;佛说:情分即是缘分,缘分三生有幸,她的归结是“善恶”因缘,这些解读倒有几分在理,但不够确当,因为没有人能够说清楚“缘”又是个什么东西,它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我接触了邓维珍、颜志芳、江敏、冯智平以后,又受到了现代物理学的启发,对此有独家解读:世上情为何物?答曰:量子纠缠!量子纠缠只发生在一对量子之间,其他人并无觉察,也无从破译!心理学家管这种现象叫“心灵感应”,“量子纠缠”的科学应用使“心灵感应”之说有了实证基础。余光中在他的《登楼赋》中这样描述人欲横溢的现代社会——现代社会是一个“陌生的脸孔拼成的最热闹的荒原”,在这个热闹的荒原上“生理的距离不能再短,心理的距离不能再长”。情分的归属,并不一定就是“卿卿我我”“朝朝暮暮”,与家庭的关联虽然有叠合,其实跟志趣的关联更紧密!人间若有真情在,人与人之间物理的距离可能远在天涯,但心理的距离却近在咫尺。有她的诗为证:甲子乃从容,此生味无穷。心有菩提树,无处不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