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友文：从对抗走向合作
长达50集的大型电视连续剧《猎毒人》是一部弘扬主旋律的缉毒大片，故事情节悬念迭生、一波三折。任何一集都有味，皆可说道说道，毕竟它是现实生活的写照、社会热点的投射。当我看了几集后，情不自禁地说这是“人性的表达，真情的流露”。其中的警民关系，从对抗走向合作，也是新时期影视剧的一个新突破。
开门伊始就是吕云飞家庭的变故，一下子就把缉毒工作的严峻性和残酷性置于聚光灯下。吕云飞生前公开身份是一名商人，实际上他是一名人民警察，曾作为卧底潜入到金三角贩毒集团，后来因为身份暴露而牺牲。
文本之末，明山缉毒大队副大队长魏海被楚门抓到，在严刑拷打之下，他并没有变节——出卖吕云鹏。楚门无计可施，只得把他活埋。狡诈的楚门把这一活路交给吕云鹏办理。吕云鹏和魏海可以说是一对患难兄弟，他们为了共同的目标才走到一起，他们冒着极大的风险来到楚门就是为了除毒断根。“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战友埋葬自己的战友这一撕裂观众内心的画面再次道出缉毒工作的危险性和艰巨性。观众睹之，也许会下意识地悟到当下的幸福来之不易，且行且珍惜。
说心里话，因时间关系和职业使然，用心地看了前面30集，后面的数集，像清风翻书一样快速浏览。相较后面部分，前30集警察戏成份多些，遂能吸引我眼球，后20集虽有警察活动其间，但他们的身份不敢公开。如魏海只能以卧底身份在楚门出入，而不敢像在国内那样自豪地说“我是警察”。
人生就是不停地寻找
叙事理论家们认为，叙述性文学作品存在着一种叙述语法，可以把整个文本视为一个标准陈述句的展开。《猎毒人》这部大型电视连续剧同样如此。此文本主要是讲述吕云飞的弟弟吕云鹏为哥哥复仇的故事。
哥哥吕云飞牺牲后，横祸接踵而至，侄子小峰死亡，侄女梦瑶重伤，嫂子李枚神经错乱，一系列的打击让吕云鹏痛不欲身，为哥哥复仇的种子在内心潜滋暗长。飞鹏生物科技化学研究室CEO化学博士吕云鹏为了寻仇，果断处理如日中天的生意，与恋人江伊楠不辞而别，从滨江启程前往明山单刀赴会。从此，女警江伊楠开始寻找吕云鹏，吕云鹏却在寻找杀害哥哥的凶手。
吕云鹏凭借海关监控和一张快递单，历经数月的摸排，很快就锁定了杀害大哥吕云飞父子的凶手蝎子，决意孤身寻找。寻找蝎子就成了《猎毒人》前面数集电视剧的中心线索。到了第26集，蝎子却告诉吕云鹏，杀他哥哥是奉命行事、拿钱办事，真正幕后主使则是楚门的楚天南。如果没有蝎子的陈述，或者说吕云鹏得知真相前蝎子就已死亡，这出复仇大戏就算完成了，也就没有后面的故事。蝎子和盘托出事实真相后，吕云鹏又开始了新一轮更加艰苦的寻找。
为了进一步寻找残害哥哥的仇人楚天南，吕云鹏想方设法赶赴缅川，来到楚天南的身边……
《猎毒人》前部分电视剧中，吕云鹏在寻找杀死哥哥的仇人蝎子的同时，明山警方也在寻找蝎子。在后部分，吕云鹏在寻找杀死哥哥的仇人楚天南，中国警方也在寻找楚天南。由此可见，吕云鹏和警方的前、后期目标是一致的，且构成了一个使命共同体，即一起摧毁毒巢，不再让毒品残害人类。
《猎毒人》的母题是复仇，而寻找是其叙事动力，如寻找仇人、寻找犯罪嫌疑人、寻找真相等。若将思维进一步发散开来，才知此电视剧表面是讲述“寻找”的故事，实际上，还暗含着某种哲理意蕴。细细深思，人生在世，哪个人不是在寻找呢？有的人在寻找工作，便自觉地发奋苦读，旨在获取一个文凭；有的人在寻找配偶，不得不努力工作，展示自己优秀的那一面；有的人在寻找理想……在寻找过程中，不免会遇到诸多困难和阻力。但是，他们不会轻易地放弃。正如吕云鹏一样，为了获取信息，为了寻找瘾君子赵毅和蝎子及仇人楚天南，他经历了难以想象的困境和险境，好几次差点把命都弄丢了，但他仍然勇敢前行。他为何不停下寻找的步伐呢？因为他心中有信念、有目标。在寻找的旅途中，一直是倔强而勇敢地前行。勇敢不是不害怕，而是心中有信念、有目标、有寄托。我以为，人只有在目标的召唤下努力奋斗，才能实现自我，人生才能大放异彩。
倔强的人性 真情的流露
那么，吕云鹏寻找仇人的动力在哪儿？换言之，也就是叙事动力源自哪儿？笔者以为是人性，那就是偏执的人性或者是倔强使然。
且看第3集，恋人江伊楠十分担心吕云鹏的安危，便在吕的手机短信上留言，劝他立马回滨江，不要一意孤行，吕没有答理她。第4集里，江在审讯室里对吕说，仅凭你个人的能力不可能为哥哥报仇，回到滨江照顾病中的嫂子和侄女才算明智；再说，将犯罪分子绳之以法是警方的职责，但吕不为江所言而打动。在公安局办公室里，魏海告诉吕云鹏，他们为了寻找他，使出了浑身解数，浪费了大量的警力。吕云鹏像没听见似的，并没有对魏海表示感谢。吕倔强地称自己是在明山合法经商，警察管不着。为此，魏海对吕云鹏失去耐心，大声斥责：明山这个地方非常复杂，你再折腾下去迟早会客死异乡。吕云鹏依然不动心——坚决不听警察的劝告，也不回滨江，而是执意地呆在明山寻找仇人。
江伊楠招数用尽，只好对吕云鹏说，根据相关条例，你使用假身份证要依法拘留。闻之，吕云鹏毫不惧怕，表示愿意进看守所。等他从看守所出来后，还要继续寻仇。见吕云鹏如此固执，江伊楠歇斯底里地咆哮着说要把他送进看守所，甚至发誓就是自己死也要把他带回滨江。江伊楠的这番话流露出的又何尝不是一股倔强之意。
在第5集，赵毅深知毒贩心狠手辣，他劝吕云鹏干脆放弃行动。可是吕云鹏却说我来明山就没有准备活着回去。第6集，野鸡准备在废弃工厂里把吕云鹏活埋，幸亏魏海带着缉毒队员及时赶到才救了吕一命。第25集，李玫单独与吕云鹏交谈，李玫劝吕云鹏跟随她和梦瑶一起回滨江，吕云鹏却让李玫带梦瑶先回去。 第26集，梦瑶让干妈江伊楠劝二叔吕云鹏，劝他回滨江。江伊楠和吕云鹏来到江边谈心，吕云鹏话语间透露出了坚定呆在明山的决心，表示自己将会继续前行，决不回滨江。
由是观之，吕云鹏经历过数次生死之后，依然不改初衷。他真是一条汉子，犹如海明威笔下的桑提亚哥硬汉形象。让人欣慰的是吕云鹏的倔强最终还是成全了他，并使这个人物更加鲜活可信。到了第11集，魏海就想要与吕云鹏合作了。魏海对吕云鹏说，要是警方抓住蝎子，蝎子肯定是死刑，可你若杀了蝎子，就会把自己送进大牢。魏海又让他想想江伊楠。吕云鹏仔细想了想，觉得魏海说得有一定道理。从那一刻起，吕云鹏从内心深处不再与魏海对抗。随着情节推进，吕云鹏和警方的合作（包括魏海）更加紧密，更加默契。
毋庸置疑，吕云鹏是《猎毒人》中的核心人物。这个人物是如何一步步地由不可理喻到走向可理喻的呢？文本揭示得非常细腻和深刻。电视剧刚开始，因吕云鹏的鲁莽地介入、匆忙地寻仇，扰乱了警方的部署。吕云鹏这个人物有点类似美国电影《三块广告牌》中那位坚强、倔强的母亲，他们行事不计后果。正是他们的冲动将事件带入不可预期的境地。
吕云鹏这个人物上场之初，观众和他的恋人江伊楠都不喜欢他，警方也讨厌他。但是，随着剧情的推进，观众开始理解并同情他，还为他揪心。特别是到了文本的后半部分，吕云鹏形象越发高大，因为他不再是为了私怨——复仇，而是为了公愤——消灭毒品。文本之末，这个值得让人敬重的人物就立起来了，并且显得厚重丰满。吕云鹏虽然不具人民警察身份，但他所表现的英勇行为却与警察无异。可以这么说，吕云鹏也是一个响当当的“硬汉人物”形象。在精神迷茫、信仰缺失的当下，这个人物熠熠生辉。
如果说吕云鹏的倔强成全了他，而江伊楠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是江与吕相较，前者表现得不突出罢了，毕竟她只是作为一个陪衬人物存在于文本中。第5集中，在大金牙毒品交易地点，江伊楠急忙上前欲解开绑在吕云鹏身上的炸药定时器，可那定时器不听使唤。魏海眼看大限已到，也就是说炸药即将爆炸。在这千钧一发之即，他把江伊楠拉开，可江却不松手，幸好定时器到点后并没爆炸，原来是赵毅给吕云鹏准备的一个哑弹。
江伊楠不顾性命拆解炸药定时器，也是她倔强人性的写照。大家虚惊一场之后，江伊楠挥出愤怒的一拳，打晕了刚刚苏醒的吕云鹏。江伊楠的系列举动也是真情表达，她对吕云鹏既爱又恨的复杂情愫都隐藏在那一举一动之中。
江伊楠的倔强还表现为不听魏海的劝阻。第7集，江伊楠执意要去找赵毅打听吕云鹏的下落。魏海提醒江伊楠说，我了解赵毅，他不会对你说真话的，可是江伊楠不相信，坚持要寻找赵毅，结果无功而返，而且伤痕累累，可谓得不偿失。
其他真情流露的镜头或场景比比皆是，如瘾君子赵毅对老板吕云鹏，楚天南的女儿楚莹莹对吕云鹏的情感等等都是真的，没有丝豪做作的成份。
从不理解到理解
前面提及吕云鹏与警方的关系，那就是从对抗走向非对抗，直至联手合作。刚开始，他与警方的关系是僵化的。譬如第4集，吕云鹏愤怒地吼着说，三个月过去了，警方根本没有替吕云飞报仇，我不指望警方，我自己来。第6集中，吕云鹏找毒贩购买毒品，并把这些毒品寄给缉毒大队长。他这么做并不是自己想吸毒或想从中盈利，他主要是想了解贩毒内幕，以便打入毒窝寻找相关线索，最终找到仇人蝎子。吕云鹏为何要从事这个掉脑袋的勾当呢？他明确地对女警江伊楠说“我信不过你”。
在江伊楠和童童等陪同吕云鹏回滨江时，魏海前来送行，吕云鹏想与魏海拥抱道别，并说后会有期，却被魏海拒绝。吕云鹏对魏海说“你对我这么没信心”。江伊楠插话说“对人性要有信心”。从上述对话看，说明魏海与吕云鹏内心还是存有一定隔膜的。
第12集，吕云鹏和魏海在大排档商量诱捕蝎子的计划，并主动把快递单交给魏海，要求他请专业人士破解难题。但是，到了第13集，吕云鹏对警方又不相信了，毕竟蝎子的线索又断了。吕云鹏以为是警方打草惊蛇所致，对魏海的言而无信愤怒不已……
我们不难发现吕云鹏与警方的关系是在曲折中前进的，在螺旋式上升中得以巩固和发展的。随着剧情的深入，吕云鹏与魏海（包括警方）的关系最终由对抗走向了合作。文本之末，吕云鹏与魏海同入楚门后，他们精诚合作共同对敌即可窥出一斑。
当初，江伊楠和魏海的关系也是别别扭扭。江到明山初来乍到，对魏海说话总是冷冰冰的，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第6集中，江伊楠却给魏海一连敬了三杯酒，从此与他冰释前嫌。他们在大摊档上喝酒时，江伊楠给魏海敬的第一杯和第二杯都是道歉酒。此前，江对魏海有误解，总以为他活得轻松，因为她亲眼目睹魏海与一些混混喝酒并称兄道弟的场面。当江伊楠听实习警员童童讲述了魏海警校毕业6年后的出生入死，她才彻底了解老同学魏海。童童说，魏海毕业后中断与江伊楠的联系，是因为他受公安部指派在广东缉毒。与魏海一同前往的还有童童的爸爸，魏海还是童童爸爸的徒弟。在残酷的缉毒一线，童童爸爸牺牲了，魏海活着来到了明山……
江伊楠曾担任过吕云飞的秘书。期间，当然也受过一些委屈，吃过一些苦头。她见证了自己与魏海的老师吕云飞的牺牲。此前对魏海有看法，是因为她总把牺牲的老师吕云飞和活着的魏海相较，以为魏海活得非常轻松自在。当她听了童童的讲述后，才真正了解魏海的过往，才算彻底地了解魏海。特别是她亲眼目睹了毒枭的狠毒——干女儿梦瑶、干儿子小峰被伤害、杀害，才知缉毒警察都是站在刀尖上跳舞，不由得对魏海升起几分敬意。
在前两杯酒中，江伊楠只是一味地向魏海道歉，并感谢魏海对自己的包容、帮助和保护，第三杯才算同学酒……不言而喻，江伊楠与同学魏海之间的关系也是从不理解走向理解，从对抗走向和谐。
再如，梦瑶刚开始也不理解爸爸、二叔和干妈江伊楠。在弟弟小峰生日的当天，爸爸却没有回来参加宴会，为此她不理解爸爸。第3集中，梦瑶得知弟弟小峰的死讯后，伤心欲绝。她哭着要去找二叔吕云鹏。她认为家中的惨剧是二叔一手造成的，因此恨二叔。如果二叔不带他们去放烟花，而是直接送他们回学校，她与弟弟就不会出事，这就是梦瑶的逻辑思维，哪怕江伊楠为吕云鹏辩解也无济于事。
第14集中，江伊楠好不容易才找到吴新河和梦瑶下榻的酒店，但偏见已深的梦瑶不想见干妈江伊楠，她认为爸爸、二叔、江伊楠都不值得信任，当然听不进江伊楠的劝诫。那时，她只相信吴新河，只听吴新河所言。只因为在她最寂寞的时刻，是吴新河陪伴在她身边。可是，等到江伊楠把她爸爸和弟弟去世的真相告诉她后，她才理解爸爸、二叔和江伊楠。以至于到了第19集，梦瑶还主动提出要做二叔吕云鹏的搭档……
还有，赵毅与吕云鹏的关系也是如此。因时间和篇幅关系，不再一一细述。从人际关系的变化看来，笔者自然又想到了美国电影《三块广告牌》。其间的那位坚强、倔强的母亲在自己的女儿被害后，警察未及时将凶手抓获，她便对警察心生怨气，指责他们办案不力，并在大马路上树立三块广告牌给警方施压，但到了文本末端，她才理解警方，并与警察一同去办案，亲身体验警察办案的甘苦。
综上所述，大型电视连续剧《猎毒人》中这位普通的烈士家属吕云鹏在哥哥因公牺牲后，他从不理解警方，甚至与警方对峙，直至理解警方，并与警方深度合作这一过程是可信的，也是感人的。从这一点说，《猎毒人》是国内公安影视创作的新突破，也为今后同类作品树立了一个新标杆。
笔者发现美国电影《三块广告牌》和中国电视连续剧《猎毒人》有共同的主题，那就是警民关系由对抗走向和谐（合作），并结成使命共同体，共同对付与人类为敌的犯罪形象，这是全球警民关系的走势么？但愿如此，我期待！
作者张友文简介，自号功不唐捐斋主、湖北警官学院教师、鲁迅文学院公安作家班学员、苏州大学文学院博士生、全国公安文化理论研究专业委员会理事、全国公安文联侦探小说学会理事、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公安文化研究所特聘研究员。 二十多年来，在教学的同时，专注于公安文学评论，出版公安文学评论专著四部：《点击公安文学》、《聚焦公安文学》、《盘点公安文学》和《回望公安文学》。曾受邀到武汉大学、中国政法大学、中国地质大学、中国人民公安大学、中国刑事警察学院等重点高等院校及新疆公安厅、杭州市公安局等公安实战部门讲授“公安文学”25场次，并在部分高级中学和高校进行励志讲座数场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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