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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中国远征军的自述

作者:孙梦来草录 杨建波整理 文章来源:本站 点击次数:582 次   更新时间:2023-4-14 文章录入:珍珠鸟


1942216曰,中国远征军第五、第六两个军,计十万人,开进缅甸,抗击日军.当时,按双方力量对比,井非不能战胜日寇,由于我方指挥上的原因,1942428日,缅甸失守,接着日军组织陆空追击部队,向我军穷追不舍.归国华侨及缅甸难民,蜂拥逃向我国境线内避难。

    我预二师奉命星夜出发,抢占惠通桥要点,死守待援,保护华侨及难民转移后方.当时师部任命我为支队长,率领所属官兵组成先遣支队,在营地碧鸡关登车先行,急进保山,抢占惠通桥,占领大鲁山要口,阻敌于怒江西岸。

支队经一天一夜汽车急行军,于五月二日傍晚到达保山东门,当地居民报告说,日机已两次轰炸保山城,炸死城内学生、居民万余人。城内横尸遍地,一片浓烟火海。

 我命令队伍向惠通桥急进。经过辛街,到达大鲁田山麓的惠通桥东岸峡谷进出口,约9时许,与日军已渡过怒江的先遣部队遭遇,展开了短兵相接的白刃战,战斗持续一天一夜,双方死伤惨重。支队官兵,奋勇杀敌,第二天拂晓终于把敌寇逐出峡谷,占领大鲁田山巅阵地,控制住惠通桥,形成隔山对峙态势。支队清扫战场,查点阵亡官兵,一一进行了妥善安葬。此役支队伤亡三百五十人,日寇遗尸五百六十具,还不包括他们抢回的数字。

日寇快速追击部队,于五月三日突破中国南大门——畹町,长驱直入龙陵、芒市、遮放。五月五日日寇大部队到达龙陵,派兵抵达惠通桥畔。

缅甸归国华侨及缅甸难民几万人,被围困在惠通桥西岸两侧丛林山地,饥饿之极。日寇追击部队到达惠通桥西岸,被我狙击部队阻止,日寇于是以松山为据点,扫清滇缅公路障得,组织兵力搜山,华侨和缅甸难民无处藏身,只得亡命冲出丛林,投水过江。日寇用机枪扫射,发现女人,不论老少,剥光衣服,在光天化日之下就地轮奸。其兽性暴行,罄竹难书。

怒江自古不通舟楫,水流湍急,水冷彻骨,险性极重,人兽下水,肌肤皆裂。江底暗礁林立,古称怒江为险恶死地。我用望远镜眺望西岸,目睹日寇罪行,立即组织打捞队,用火炮、机枪掩护,抢救投江难民,怒江水面,具具浮尸,水流尽赤。守江战士,义愤填膺,切齿呼喊:“血债要用血来还!”

我命令押上在峡谷俘虏的日寇二十余名,排列山巅,向西岸喊话:“他们(指俘虏)本可受到优待,你们若不停止追杀难民,将他们立即杀头”。日寇果然停止开枪追杀难民,前线暂时平静。

由缅甸逃难归国华侨一女学生,在西岸50公尺绝壁上投江,飘浮到东岸,已奄奄一息。经打捞队救起,急送临时收容所,随军护士王莞尔用人工呼吸抢救多时,才渐渐苏醒。那女学生坚决要见指挥官,王莞尔用电话报告,我即命带来阵地指挥所。

我问她的情况,她一一作了回答。她说:“我叫林意园,福建厦门市人,幼年随父母至缅甸仰光华侨中学读书,今年应届高中毕业,虚岁19。父母是岭南大学的毕业生,执教于缅甸华侨中学。另还有一个小弟。在仰光沦陷前,全家逃难,辗转多日才到芒市,跟随逃难群众到怒江时,被日军冲散,只身躲入丛林,父母兄弟失散。今晨日寇搜山,为免受辱,奋身跳江,投水后拼命挣扎,想游过东岸逃生,谁料已精疲力尽,眼看求生无望,幸得贵军营救,感恩不尽,还恳请贵官行善到底,为薄命女子寻找父母小弟,他日必当图报。”听罢此女子之言,我低头沉思。忽然王莞尔上前报告:“今日清晨,哨兵在左侧丛林中发现一对五十左右的夫妇,带着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少年,现已安排他们暂避裹伤所,”我即命引见。

王莞尔把他们三人领来。林意园远远便认出此三人正是自己失散的亲人,快步上前,抱头痛哭。四人全都跪在我面前,连呼“救命恩公”。林意园父亲当即取出黄金十两予我,以表酬谢之情,并说:“意园在学校本是游泳好手,得过奖,但在这险恶的怒江中,也难免灭顶之灾。幸得贵军抢救,我一家人方得团聚。”我说:“军人以保国卫民为天职,战死沙场为光荧。国家赋予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收受礼金,岂不惭愧?况当前国家民族处于危难之际,我身在战场,安知命存几日?要黄金何用?你们回乡路途遥远,正需钱用。”林父这才把黄金收回。

我命王莞尔领他们一家四人到战场后方,安排食宿,等候伤员运输车带回后方。在返途中,林老夫妇向王莞尔探询我的情况,莞尔告诉他们:支队长是黄埔军校毕业生,现年23岁,为人慷慨,打仗英勇,带兵有方。林氏夫妇十分赞扬,连呼:“中国万岁!中国有此等有为青年,中国亡不了”。

三日后拂晓前,运送伤员军车来到。我命令王莞尔通知伤员即刻上车,另留出两辆车专送华侨和难民。为防日机袭击,我布置了对空射击部队。不多时,伤员、华侨、难民上车完毕,唯林意园坚决不肯上车。她执意留下参加抗日,为死难同胞报仇雪恨。并说:“如不同意,便伏卧车前,在父母面前辗死。”驾驶员急着要开车,林氏夫妇无法,只得转身拜托于我,与女儿挥泪而别。

我被这女子爱国热情感动,便把她留下和王莞尔结伴,担任支队卫生员。

次日,突然有日寇士兵一名,手执红十字白旗,驱牛羊廿余头,向我方冲来,牛角上绑书,牛尾系鞭炮。日兵点燃鞭炮,牛羊加速飞奔。哨兵飞报于我,我思忖,即便牛羊腹内全是炸药,也炸不掉大鲁田山一角,便命令哨兵不要开枪,让它们过来。

日寇在西岸不断用红十字白旗摇动,表示无其他恶意。

阵地土兵见此情景,不明对方用意,先开枪击毙一头牛,并解下牛角书急报于我。

只见书上写道:

 

函达对面指挥官阁下:

前皇军与贵军鏖战于大鲁田山峡道,贵军英勇,阁下指挥有方,创历史奇迹;敢请将皇军遗尸安埋,以安亡魂。皇军受天皇之命,负圣战之威,目的为求东亚共荣。阁下深明大义,洞察得失。中国战场已全被皇军控制,国际通道全被皇军封锁,贵我作战态势,当可明悉,望再慎思。双方立即停火,共同合作,化干戈为玉帛,一致对付美国,方为上策。今以牛羊薄礼镐劳三军。望璧还惠通桥天堑,罢战休兵,特征求贵军高见。

皇军十五军团先遣大队全体官兵

1942年5月7日9时    

 

我拆阅来书,知为缓兵诱降之计,意为松懈我军斗志,他们好趁机突袭,以达一举歼灭我军之目的。祸心彰昭,岂能无知!乃作复如下:

对面官兵:

接阅来书,不胜惶惑。所叙各点,实属荒唐,所谓壁还,理应从我国土全部撤出,岂此区区惠通桥而已。所谓东亚共荣,更属荒寥。拥兵压境,侵我国土,杀我同胞,奸淫掳掠,罪恶累累,铁证如山,岂能听而不闻,视而无睹!侵略说成共荣,谎言连篇,欲盖弥彰。

我军守土有责,以暴还暴,为真理而战,直到一兵一卒,决不罢休。罢兵休战,非属你我之职权。

牛羊未击毙者全数驱还。此复。

中国7l军先遣支队

1942年5月7日10时30分

 

复信写好后,我以支队长名义集合全体官兵,宣读敌军诱函和支队复函,宣讲“抗日救亡,匹夫有责”之理,激起官兵敌忾同仇的旺盛士气,无形中凝成了生死同心的巨大力量。

王莞尔、林意园两护士,听了我的讲话后,情绪激昂,竟破指以血写下了决心书:“我俩听了支队长报告,决心同支队长和全体官兵共存亡,不杀尽敌人,决不下战场。此誓!”我立即向大家宣读她俩的血书,激起一阵阵激愤的呐喊。士兵纷纷举手宣誓,决心跟随支队长抗战到底,不杀尽鬼子,决不下战场!

我从军四年,经大小数十战,从未看到如此情景,彻夜亢奋难眠。

6月中旬,我师正积极准备渡江作战时,接到外交部驻昆明办事处电示:“滇边乃少数民族聚居地区,目前为敌我必争的战场。为着争取土民,坚定其抗日意志,配合我军主力正面作战,进行山区游击战,必须及时派遣得力干部,深入民间,做好动员联系工作,以取得抗战最后胜利”。师部立即呈报军部,同时奉命俟机渡江进击敌占区。在决定行动前,师部在保山召开团和独立支队以上干部会议,研究当前作战形势,布置任务。

我支队接受了强渡怒江,进入高黎贡山、潞江土司辖地——新城的命令。师部要求我们必须做好群众政治工作,动员地方力量,进行游击战,减轻惠通桥友军的正面压力,策应主力渡江,并随时待命出发。

回支队后,我开始积极准备。并向王莞尔、林意园二人传达了师长的面谕:要她俩改着便装,在情况不利时,可躲藏民间,以保安全。王、林俩经我恳挚说服,方同意脱下军装,改穿便服。但表示:“此次接受新任务,我俩抱定必死之决心,愿预写遗书,以表忠心。”其遗书为:“今日出征上战场,昔日夙愿得酬偿。为国保民保边疆,与敌拼杀在沙场。必死信念气豪壮,但愿遗尸合埋葬。亲友闻悉莫悲伤,化作高山伴怒江。只憾亲恩未报偿,魂归故里跪爹娘”。王、林这一行动,掀起了全支队官兵沸腾的报国热情,大家都纷纷要求预写遗书。我只得吩咐王、林二人帮助不识字的士兵代书遗书。其悲壮之景,难以言状。

我携战士们的遗书到司令部呈缴。师长、副师长、参谋长一一传阅,拍案叫好,并问我:“此举是谁带头?”我答道:“是王、林俩发起”。师长深为感动,称赞此二女的亦胆忠心,命令立即传谕全师,也称赞我支队此举胜过增加十万大军。

73日,支队挥旗出师,移军怒江畔,于红木树渡口,扎筏强渡。渡江完毕,兵员无伤亡。部队进入高黎贡山,向土司驻地——新城推进。途中末遇到敌人拦击,顺利到达目的地。

高黎贡山古战场,是三国时孟获占领的巢窝,地理环境特殊,为兵家畏途。诸葛武侯为避免后人迷路丢命,在石壁上凿字曰:“此地有哑泉,水不可饮也”;“此地有瘴气,军不可宿也”;“此地有莓草,马不可吃也”;“此地是死地,人马快速通过也”。武候所立标志,对支队行军作战极有帮助。

山中气候变幻莫测。山顶终年积雪,山腰气温,一日数变;山麓高热,令人汗流挟背。因温差悬殊,支队官兵均不适应,病员激增,真有不战自溃之虞。我为此日夜焦虑,突然受武候当年就地采药救冶全军之事的启发,想起林意园熟悉热带气候,王莞尔母亲在长沙当过医生,不妨和她俩商量商量,也许有什么办法。

王莞尔呈上写在手帕上的治热病的草药方,我看了笑逐颜开,即命林意园陪同快速上山寻找药草。不一日,两人采来草药一担,加水百余斤,熬煮提炼,分送各线战士饮用,果然见效。

当时我支队已筹得军粮一百石,征集划筏水手二百名,向导五十名,均集结在新城及红木树渡口待命,另外敌人动向也已摸清,我便将以上军情及王、林二人事迹一并向司令部报告。

新城,是摆夷族土司居住地。土司官府的设施与人员部署,仿照封建帝宫,但土司只准有半副銮驾。城防部队的多少,要看各土司所辖地域大小、财政收入多少而定。新城土司衙门内,只有一武装中队 (相当一个连兵力),平时维持治安尚可,但若抗击日寇就无能为力了。经支队动员,土司情愿把队伍交给支队统一指挥,并献出全部的储粮,这些粮食,可供全师三年之用。

支队得到土司的合作支持,便发动军民在新城外围构筑工事。

一日有侦察兵从敌占区回营报告:敌人集结一个大队的兵力,向新城扑来。

我立即转告土司,支队进入阵地,准备战斗。命王、林二人随同家属等转移深山。她二人却不肯从命,说:这种逃跑主义命令,决不接受。

夜暮渐渐笼罩大地,新城上空星光闪闪,枪声、炮声此起彼落,敌我激战通宵。

日寇地形不熟,进入要口,皆中我埋伏毒弩射击,此种毒弩,是土民用药制成,见血封喉,无药可治,拂晓前,敌人退出战场,遗尸三百五十余具,我伤亡仅一排人。

据分队长报告:在他的阵地内,有一班人中敌炮弹,全数牺牲。幸王、林二人及时冲出阵地,用机枪封锁前进敌人,全线才未遭突破,并且救回五个重伤战士。

我把新城战役经过,详报司令部。司令部电复嘉奖,给全体官兵记一等功一次,王、林俩记特等功一次。

敌人新城失利,在于情况不明,地形不熟。山地战不同于平地战,防易攻难,加之少数民族地区,人烟稀少,语言不通,敌人很难得到真实情报。这次新城之战,敌人就误以为城里没有守军,只是土司的城防部队,没有抵抗能力。由战后俘虏的供词中获悉,敌人原曾想争取土司,没想土司早与我支队合作。

估计敌人不久必进行大规模的报复,而支队对新城没有坚守之任务。支队的任务是声东击西,迷惑牵制敌人,减轻主力军正面压力,便决定放弃新城,转入高黎贡山深处,引敌进山,再设伏消灭之。

我将当前情况向土司作了分析,比较了得失利害,请他把家属沿江转移至保山,土司署迁至大圹子,这样,即使敌人大军压境,新城夷为平地,人员可保。土司说:此事还有难处。署内工作人员近百人,家属也有百多人,加之他们各有听差四、五个,共计千余人,日开销2千元以上。移至保山,这笔钱难以应付。必须把这事先奏明国太(土司的母亲),请国太定夺。

下午二时左右,土司陪我进宫晋见国太。我等均按当地的礼节跪拜相见。由土司担任翻译,我向国太分析了目前形势,论述了新城不能固守的理由,土司译奏后,国太环视宫内王后、嫔妃、公主、儿孙一干人,说道:“请支队长暂退,容思考再定。”

晚间,国太遣人送来肥牛两只稿赏士兵,并约定六时在王宫绣花楼,宴请支队军官。酒过三巡,国太谕示:已经熟虑,决定依照支队长的决策办理,暂别新城。土司署移至大塘子。愿随行者同行,不愿者,发给安家费各一千元,战事平息后听召。

司令部通知师属各卫生队,派人到支队学习治疗热病的方法。军民都知道支队有王莞尔、林意园两个好医生。

日寇悬出重赏,要取我及王、林二人的头。

司令部命令我支队速转移高黎贡山深山老林,进行游击战。

日寇因对高黎贡山地形不熟,又知道当地工人的毒弩十分厉害,热带病又十分可怕,故不敢进山扫荡。

我把支队分成三个分队,各占要口,独立作战,一处危急,三处合围合击,迫使日寇龟缩腾冲城内,不敢轻易出来侵扰。由此,支队控制了主动权。

9月,日寇为摆脱困境,组织了大扫荡,企图逐我出马面关街头司令部。

经充分研究敌情,司令部决定撤回怒江东岸,仅留两个团和我支队在高黎贡山区继续对敌战斗。司令部命令一团固守马面关阵地,支队在高黎贡山区分散潜伏,待机而动。

马面关,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是高黎贡山伸出的两臂,山陡壁绝,只有马面关一个通道。其左簏是九渡河,河水没膝,河宽十公尺,从河上无法攀登至马面关峰顶山上,大石连大石,易防不易攻。

914日夕阳西下,日寇以一个联队兵力,带上轻快炮两门,在夜幕笼罩前到达马面关下,开始向我炮击,同时出动步兵。

我支队负责守卫马面关左侧阵地。日军用波浪战术,以死尸筑为工整,—波消灭,一波接上。鏖战彻夜,日寇死伤惨重,暫时停止在马面关半山腰,欲待拂晓前再发动攻击。

夜深人静,王莞尔用话筒对着敌方唱东北流亡曲、秋水伊人等歌曲,既激励自己对日寇的仇恨,又以此悲凉音调,激起日寇思家之情。果然,鬼子得知对峙守军,原是惠通桥遭遇战的先遣支队,格外惧怕,拂晓前,有鬼子用石头带一纸条包扔过来,打开一看,上写:“请枪下留情”,可见敌兵心已怠惰。我估计日寇可能撤退,便下命令:如果敌兵不前进,便不要发枪,待其接近,可用手榴弹阻击。当时右侧友军战斗正打得激烈,为支援友军,支队发动猛烈攻势,敌军不支,纷纷溃逃。右侧友军见我支队冲出阵地英勇与敌奋战,也全线出击,与敌人展开了肉搏战,一时间,兵器相撞,杀声震天。日军全线动摇,退至马面关下。

马面关战役,支队又得到上级嘉奖,并受命重返高黎贡山,在腾冲外围活动,相机袭击日寇。

我方在街头镇重建了司令部。

支队在马面关战役后,休整了数日,为了协助突击腾冲的敌司令部,支队向少数民族征召了一连毒弩队。

 经过短时训练.支队移驻较隐蔽的山坳,逐步地接近日寇来凤山阵地。此地,无人居住,山高入云,地形险要。中间,有一块三平方公里的平地,山茶花相互争艳,远看如一片红云。

侦察地形后。支队逶迤穿梭,跋涉攀登.翻山越岭,除千难万险,来到腾冲城边来凤山。

 探悉腾冲城内只有日寇五军团的一个联队固守,联队长兼城防司令。我决定夜袭司令部,以两个分队兵力攻击来凤山,战斗打了四个小时,敌军完全处于防御状态。他们不清楚我方实力和兵力部署。只以火炮还击,并无出击行动,我考虑,我方兵力与敌悬殊甚大,必须在拂晓前退出战斗,否则;天一亮将陷入被动,便命令部队分别撤回高黎贡山。

 在撤离中,忽然一颗子弹,落在我身旁,我当场被炸伤,昏倒在地。王莞尔、林意园两人奋不顾身,把我抱回裹伤所,并急电报告司令部。

  敌军闻我方枪声突然停止,知道是撤退了,竞有数十名胆大的出阵追击,幸我预伏少数民族毒弩连埋伏掩护,日寇不明毒弩为何武器,用手摸弄竹夹上的红点,皆中毒昏倒,七窍流血。因此不敢追击。

  司令部紧急电命一分队长暂代支队长职务,支队撤至高黎贡山安全地区整编待命。王、林两护士护送我到后方治疗,我们在日冠封锁线内辗转七天七夜,方脱离险境,到达保山野战医院。

 

当王莞尔、林意园两护送离别支队官兵之时,均痛哭流涕。

在保山医院,由于流血过多,伤势过重,昏迷不醒。王、林俩日夜轮值病床不离。经两个月的抢救治疗,逐渐清醒。四个月后,王、林两才把这一切言告

闻言,泪如雨下,感激之情,难以言表。我对王、林说:抗战胜利后,建国是重要问题。我国的文化教育,跟不上时代需要。你俩未学过军事,呆在部队不尽合适。现在你俩既已离开战场,我也需要较长时间养伤。我建议你俩去后方继续读书。听说昆明西南联大寒假招生,你俩速去应试。若能录取,一切费用,由我负责。望三思而行。

王、林两低头沉思片刻,表示同意。

把这情况报告司令部。司令部批复:

1.准予所请。

2. 由司令部出面保送应考。

3. 由司令部人事科办理,王、林以少尉军衔带薪深造。

4. 发给王、林战场三次立功奖金各五千元,由军需处办理。

另发有军令部调领一纸。令伤愈出院立即去成都黄埔军校报到,受训一年,回师分派工作。

1943年元旦,和王、林收拾行装,准备踏上新的征途。三人同到昆明。候车三日,王、林俩脱去戎装换上红装,去联大报到注册。

到成都黄埔军校后,学校和教官们都对十分青睐。中央决定,在各战场抗战紧要关头,调集人员受训,组织十万青年军,作反攻缅甸的劲旅事关国家民族存亡,意义重大学校安排的课程十分紧凑,每天几无休息的时间。

王、林来信云:她俩情绪渐渐稳定,已投入紧张的学习。因为她俩是由部队保送,在战场杀过鬼子,又立过三次战功,故学校教授和同学们都对们十分尊重。课余时间,请他们讲述抗敌作战故事。同学们被其实战经历感动,也如同置身沙场。

王、林忧心伤口,置得云南道地三七药材,寄到成都。

与王、林书信频繁,194311月,突然中断,疑虑万端。

12月中旬,大兵团作战对抗演习。担任东军参谋长。在演习阵地上,校方送来了军令部传达印度联合作战总司令部调令:即令在校受训学员孙梦来,在1230日前,乘本部专机,飞往印度总部报到,接受新任务,不得延误。

演习总指挥部立即命令就地交接演习任务,回校部等候专机启程。

寻思:本人在印度联军总指挥部人事部门没有熟人和同学,点名调任,必有缘故。

回到学校,印度方面连续发出两函,信封字迹是王、林二人的,心中疑虑重重。拆开细阅,才知实情。 王、林两在学校时,远征军总部到联大招收一百多通译人员,但应招条件很严格:1、大学毕业班学生或同等学历;2身体健康,无任何疾病。身高1.7米以上;3男女兼收。保证反攻缅甸战争结束后返校,待遇从优。王、林两在好奇心驱使下,再加上同学们一致怂恿,便报了名。招生办查阅了档案,当即批准,通知学校备案。此次联大共批准二十二名。1120日,王、林两便乘专机到达印度加尔各答联合总司令部,担任总部翻译官。有一次王、林翻译一件公文,史迪威请求中国速派参谋一名,到印度总部担任特殊任务。王、林两不知这特殊任务的内容,但想着可以在一起工作,便竭力推荐。史迪威将军提出几个条件:1黄埔军校毕业;2年龄在25岁左右、身高1.7米以上;3具有实战经验。王、林两认为符合条件,便大胆写了推荐书,得到批准。印度总部向中国军令部发出了请调电文。

194312月某日,在成都飞机场登上特来迎接的军用飞机,腾空离开祖国,飞向印度。飞机在昆明加油后,继续升空飞行,下午2 时,徐徐降落在异国机场。

王、林二人在机场迎接,并陪同坐车到总部,面见史迪威将军,准备接受新的任务。史迪威将军询问作战经历,回答:自黄埔毕业,在战场服役,在滇缅边境,与日军打仗,经过大小战斗几十次。负过重伤,现已康复。将军竖起大姆指。

总部副官发给校官军服,并安排住宿的地方。被领到总部三楼201号房间。副官呼出服务员——芝加哥大学到战地服务的女学生路易斯,嘱咐道:这位中国朋友新到总部,要服务照顾好。

路易斯为铺床、叠被,又拿来所需用品。房间里有电话。

路易斯宣布纪律:1早晨6点起床,由她送进早餐;2  6:20分由她陪同去森林散步;3  7:20分,由她开车去司令部上班;4  11:30分,由她驱车接回午餐;5  12:30分,由她开车送去上班;6  17点接回;7  22点回房间。有特殊情况,必须说明。如不照办,便报告总部。

王、林俩向她要求:中午饭和晚饭,请安排和她们同桌,路易斯同意了。古怪的是,早餐由服务员送到床前,坐在床上吃。吃完后再起床刷牙、洗脸。我当时想:这样的规定,无异于把我锁在路易斯的裤带上了。

到联合作战总部服务的姑娘,首先要学会一些中国常用语,所以用英语、汉语加手势对话,对方基本都能理解。

王、林问路易斯:你来参军是自愿还是征召的?路答道:是我们国家宪法规定的。不论男女,年满十八,国家对外战争,便要应征入伍。国家指定谁,谁就一定得无条件上战场,完成上帝给予拯救人类的神圣使命。个人没有权力提出异议。

……

三日假满到总部办公,专管情报、兵员补充、空中联络。数日下来,总部有关上级一致认为处理得体,认真负责,效率很高,史迪威尔感到很满意。

总部办公室有中国人四名,英美人四名、通译员4人(包括王、林)。共12人,主要工作为办事、书写、打字、译电等,还有数个杂役人员。

19444月初,总司令部大反攻计划付诸实施,代号“杀龟”。

前线英国一师,被围困在坎底地区,急电呼救。史迪威尔顿脚大骂英国指挥官“饭桶”,破坏了大反攻计划,扫不清前进路上障碍,大兵团便不能顺利推进。

总司令部派乘坐战斗机前往侦察,航拍敌军阵地工事、布防以及火力配备、控制区域,以利研究需派多少解围兵力,如何安排进攻部署。限令24小时内作出解围计划交总部讨论。

在敌人上空侦察摄影,如果挨打,毫无还手之力,确实是九死一生的任务。在这样的情况下,作为军人,自当表现大无畏的为国家牺牲的精神。埋首军事地图,用红笔划出进出敌阵地路线,标出红线箭头,预谋万一被击落如何销毁摄影资料等。

194435日晨7时,参谋处同事手执鲜花前来机场送行。林、王二人身着戎装,在飞机旁和合影。

飞机由美国卡匹敦上尉驾驶,美国芝加哥大学应征学生曼丽小姐担任空中地面联络员。

750 分,飞机抵达敌阵地坎底上空。曼丽向地面报告,飞机已抵敌阵地上空。命上尉按红线加速低空飞行,同时打开摄影机,快速空摄。810分,曼丽中弹,昏倒坐椅,血透衣襟,中断了与地面的联系。机场人员宣告:飞机失事。全体人员肃立,为战友默悼。

王、林俩闻讯,顿足痛哭,竟拔出佩剑欲自刎。路易斯上前抢夺,双手碰伤,血流如注。其他人员均上前阻拦,多方劝解。王、林俩声泪俱下:孙必已为国捐躯,我们为知音、战友,义当殉身。820分,史迪威尔将军赶到机场,问林、王:有什么要求?林、王说:要求将军立即派出战斗机队、跳伞部队、直升飞机,抢回孙校官尸体。将军表示同意。

营救机群于840分与完成任务后的侦察机在途中相遇,共同返航于机场着陆。救护人员冲进机倉,曼丽已休克,剪开衣服,周身检查,胸部和腹部两处中弹,幸未伤及要害,即送医院抢救。卡匹敦上尉在机上只感觉自己臀部麻木,不知自己也负了伤,故能保持正常驾驶。及至回到机场,见自己满身鲜血,随即昏倒,也被救护人员送去医院抢救。我也满身鲜血,衣服弹孔象蜂窝,但神智还很清楚。由王、林二人扶下飞机。经检查,只是被子弹擦伤皮肤,要害部位均未中弹,止血裹伤,无碍生命。

不日,英军解围,中国远征军缅甸会师在望。史迪威尔将军调任回国。受到嘉奖并晋级,虽伤势不重,但流血过多,身体十分虚弱,故暂留印度养伤。史迪威尔将军到医院与话别,告知萨尔坦将军将接替他的工作。

19441021日(史迪威尔离任后一日),执笔呈请新任总司令萨尔坦将军,批准他回国养伤。总部批复:“该员在国际战争中负伤,为盟国尽到最大责任,所请返回祖国休养事,理应照准。”

1022日,仍由路易斯驾车,送去机场,就这样离开了印度,回到了祖国昆明养伤。

 

抗战胜利后,内战烽火,愈燃愈烈,心痛欲裂。假如不死于民族生死存亡的抗日战场,而死于国共内战,实在不堪想像。

奉命赶赴东北战场。黑水河一战,多少冤鬼亡魂落异乡!又奉令赴朝阳山前线。心想:这样打下去,这又将多出多少孤儿寡妇,又有多少人家破人亡!反对内战的思想由此而生。决定以一人之性命,拯救千万生灵,违令不进入战场,以行动反对内战。因抗命被押上军事法庭,判刑七年零三个月,在监狱中苦度岁月。幸得中途宽刑,得以解甲归田。

1947年出狱,回到了家乡,心灰意懒,无复仕念。在本村兴建小学一所,为国家培育人才。

国防部查阅公孙档案,知已中断职务,在乡赋闲,于是命令到国防部报到,另行委任工作。直到1948年冬,国防部迁至台湾,又一次脱去戎装。


新中国成立,调杭州干校。1950年毕业。派无锡市工作。1953“镇反”运动开始,公孙作为运动对象名列榜首。1954年在“肃反”运动中被逮捕判刑五年,投入苏劳改农场,强制劳动。劳动量超过体力负担。一日三餐,每顿是玉米汤两碗。年后迁昆仑山麓垦荒。冰天雪地,体虚多病,实在很少有生还的希望。1960刑满释放,但要家庭接收。此时已病倒在昆仑山野马滩垦荒地,奄奄一息。劳改单位通知家属,家人回信:“与孙已无感情,泼水难收。”劳改单位持信转告于我,并说:“天下诚有此等绝情之人!现在批准你,不要手续放你回家。”公孙回到梁溪,无家可归,流浪街头,雨水浇湿全身。

后来由政府安排在工厂打扫厕所、做杂役。月薪28元,糊口活命,还要赡养八十六岁的老母亲。

公孙在文革中是货真价实的反革命,是革命的对象,没有资格参加所谓的革命队伍,只有夜以继日地被挂牌、戴高帽、游街示众。公孙自己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

当时,学校停课、工厂停产,学生工人都走上街头闹革命。

直到十一届三中会会以后,邓小平主持中央工作,才拨乱反正纠正了在各个运动中所产生的冤假错案。我在二十七年的囚禁中(包括服刑和剥夺自由),肉体被折磨、人格受污辱、自由被剥夺。二十七年,一个人半个生命的苦难,也总算过去了。只是1970年,下放农村回原籍,在不断地被斗、被打、被 “坐飞机”的酷刑中,折伤了右臂,留下了后遗症。阴天下雨,便酸痛难忍。

无锡市中级人民法院于198534日下达判决书:“原审对孙梦来反革命罪判处是不当的,应予以纠正。”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一百五十条之规定,特判决如下:一 撤销原无锡市人民法院(51)法刑字第1328号刑事判决书;二 撤销原无锡市人民法院(54)法刑字第881号刑事判决书;三 对孙梦来不予追究刑事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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