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元镐:月照襄河渡(小说)
自从我们经历了那场“危机”后,每年,我都要回到襄河边来,带了她。而今,虽然我俩已有孩子了,可我们还是忘不了襄河,忘不了那个古老的渡口,那片滩田,还有,长眠在河滩上的那个人……..那年,我插队落户来到了襄河岸边,认识了她--公社的团委书记。当时,她并不知道我妈妈的职务。后来,我们一起出席了县团代会,当选为团县委委员。
我俩感情速度的发展,叫我也感到吃惊。没有拥抱,没有热吻,没有情书,可我俩订了婚。由于工作的关系,我们接触太频繁了,经常在一起讨论事业、理想、人生....忽然,我们发现,我们两个,谁也离不开谁了,如果几天不见,我就感到心里有一片莫名其妙的空虚丝噬心的怅惘。她对我说,她也有同样的感觉一个抒情的月夜,我一个人在她房里睡着了,醒来,我再不想走,她的床上留着她身上那种使人心醉的气息,枕巾上,有几根长长的头发,她的青丝,我捡起来,呆呆地看着,贴在腮边,贴在心口。她开会回来,看到了我乞怜的眼睛。她脸红了,害怕了,本能地往后直退。
当然,她极有理智,极冷静,很能控制自己的感情。等脸上的血色慢慢褪散,她微笑着走近我,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大篇道理。然后,轻轻地把我推出了房门,
我气坏了,我的自尊心受到了损害。我恨她封建、古板,不懂感情、不近人情,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女人….矛盾,从这里发生。她不肯认错、让步,我一气之下,走了,跑到部队,穿上了军装....母亲来了信,不知道她是怎么了解事情的一切的。母亲严厉地批评我,象对她的战士一样,命令我给襄河边的那位写信,说那位还在等我,仍然深深地爱着我。
我不执行命令,母亲虽然是军分区首长,可对于一个儿子来说,她只不过是一个母亲。三年后,我提了干部。我回家度假,春风得意,进门,却怔住了,她,在门口迎接我,望着我的眼睛。她的眼睛里,有恨,有怨,也有爱..…..她,瘦了!一层依稀的泪光,说明了她对我的爱的成份和程度。
母亲在一旁倒没有说什么,可第二天,她通知我们出发,陪她到襄河边去看一个人…..
谁也没有惊动,三天后,母亲、我,她,一起到了襄河边的一个小渡口,坐一叶小木船过河,登上了堤边的一片河滩。绿荫掩映处,母亲找到了一块小墓碑,她,默默地脱下了军帽,悲哀地垂下了她那发飘拂的头。我,看着那块墓碑,吃惊地发现,立碑人是我的母亲.就在这古老的襄河渡口边,就在这块墓碑旁,我和她,听到了一个震撼人心的故事。
时间倒退回去三十多年,襄河紧贴河对岸的堤脚走,这片河滩比现在要大好几倍,长着大片芦苇,当地人又叫柴山。
在柴山的深处,哪个也想不到,竟还藏了户人家。一间草屋,搭在块涨水难漫到的高处。
这户人家姓杨。只有母子相依为命。那儿子,和他的名字一样,憨头憨脑的,也象块木头,二十六、七了,还打单身。一个暮春的傍晚,杨木头割柴捡回来了一个昏迷不醒的姑娘,她浑身衣裳烂成了布条条,肉都露在外头,满是血痕。
早晨,河那边好象打过一阵枪。
这一年,又是个倒春寒,清明都快到了,还没有断雪
那年头,哪家哪户日子不艰难?杨木头捡回个只剩一口气的姑娘张要吃饭的嘴,他那白发老娘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重重地叹了口长气,就不声不响地忙着熬姜汤、烧热水去了。落难姑娘遇到了两颗菩萨心。
两三天后,她才悠悠醒来。她发现,一个苍老的年轻哥哥坐在床边,抱着她的头,正在一口一口地给她喂药,年轻哥哥的泪珠颗颗掉在药碗里。见姑娘睁开了眼睛,他的脸突然红成了猪肝色,丢了药碗就往外走,边走边喊娘。
娘跑过来,见儿子那个苕样,一阵心酸。好在是那姑娘醒了,她又欢喜。她牵起了姑娘的手,默默地看着,看着,忘了再端药碗,忘了问话,也忘了她的儿子..猛然,她发觉不对头,那姑娘的眼睛怔怔地看着她,嘴张了好半天,却吐不出一个字来。她心里打个惊:“姑娘,你...”姑娘摇摇头,痛苦地指指自己的嘴,口里“啊啊”了两声木头娘明白了,眼泪也流了下来,苦命的姑娘原来是个哑巴!哑巴姑娘在柴林深处一病就是几个月,可真难为了老实憨厚的母子俩。木头哥哥每天都要出门割了柴,穿滩渡水挑到河对岸去换米换盐,还要换药,木头娘整日整夜伴着有口难言的姑娘,为她熬药,喂药、洗洗涮涮..…大娘的眼睛又不中用了,风一吹,发酸,烟一熏流泪,一双眼睛老是红肿的,泪水不干.….
这一天,木头哥哥回家早些,好不容易有个喘口气的闲功夫,他又拿起了针线,为哑巴妹妹补衣裳。他不知怎么又伤心了,眼睛是湿的。他喜欢哭。
他那身个子,挑得动一百两百,他那双大手,能拿镰刀,能使斧头,打得死老虎,可是捏不住针。眼睛一眨,针溜了,一不小心,刺了手。哑巴姑娘躺在床上,听见他“哎哟”了一声。姑娘心里惭愧,支撑着爬起来,夺过了他手里的针线。木头哥哥得不行,在那里手脚无处放,眼睛不敢看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木头娘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们..….
过两天,哑巴姑娘听见了母子俩在外头小声说话。
“木头,快把眼泪揩干。你人长树大的男子汉。为一个姑娘哭哭啼啼,不怕旁人笑?”
“娘,不是我要哭,妹妹一个哑巴,病又老是不好,我是看她遭孽心里..…..难过….”"又是一阵抽泣声。哑巴姑娘的心里一颤。探起头来
往外偷看,木头哥哥流着泪,在为她煎药。“娘,妹妹这两个月喝苦药喝伤了,我想给她称点糖,又没有多的钱s:.s
当娘的也揩了把泪,想了想,叹口气,从头上拔下支簪子来:“这根银簪子还是娘结婚时,你爹给的,你拿去卖了称几两糖来,给妹妹喝了药解味.….
“娘!”好哭的哥哥止住了泪,紧紧地抓住了娘的手。
“哎哟!”娘被捏疼了,轻声叫起来,“放手,木头,快放手,莫象个小伢!”
木头哥松手,有几分难为情,嗫嚅地;“娘,我.....去了。
“莫忙,”娘拦住了他,“木头,娘还有个话 想同你商量。
“娘,你说,我在听。
“我....”"娘忍了忍,“木头,娘想等你妹妹的病好后,对她说一声要她留下来,不要走.....
“娘,这事还要商量呀、我们屋里要是真的有了个妹妹,我宁可挨饿也要让她吃饱!”
“你,你还没有听懂娘的话?"娘伤心起来。木头闹糊涂了。
“木头,你年纪不小了,三十岁喊得应了,娘是往土里去的人了,不看到你洞房花烛,娘死了也难得闭眼睛!”娘的话凄凄惨惨的,木头害怕起来:
“娘!你?”
“木头,答应娘,和你妹妹结婚。娘去和你妹妹说,你不嫌她哑,她不嫌你穷...s...
哑巴姑娘吃了一惊,听得木头哥哥大声说:“娘,你疯了!
娘两眼含泪,咬住了嘴唇。
“娘,你,你怎么能欺负我的妹妹呀..娘,我就是两辈子结不成婚,也不做这种事!
娘呆呆地望着儿子,儿子避开了娘的眼睛,哑巴姑娘的心里象塞了一把芦花,乱纷纷的。黄昏时分,杨木头称糖回来,见娘正和妹妹说话。床边,放着药碗。药,已经冷了,妹妹还没有喝,她飞了杨木头一眼,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
杨木头假装什么事也不知道,不看娘,也不看她,把糖递过来:“妹妹,喝了药吃口糖甜嘴。妹妹,这张包糖的纸也给你,你留着好鞋样子,上面画了个姑娘蛮象你呢。
哑巴姑娘瞟一眼包糖纸,浑身轻轻一震.
天,不知什么时候黑了。娘,也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出去了,屋里只剩下杨木头和哑巴姑娘。她偷眼看他,他的心里好象不安起来这间小草屋。原先搁了两张铺,哑巴姑娘来后,娘睡的那张铺加了块板子,一老一少挤在一起。穷家小户,当然没有帐子,从此,杨木头睡觉再不脱衣裳。
他喊了几声娘,没人答应。他一拉门,愣住了,门反锁着。他拍着门,急喊:“娘!娘!”
终于,娘在门外答话了,平平静静地:“你们…….早点歇…...娘在门口坐一夜......
脑壳轰地一声,杨木头惊呆了。娘的话又随着夜风吹进来:“木头
听娘的话,那姑娘…….娘喜欢…”看一眼默默坐在床上的妹妹,她也在看他,脸有点红,眼里有点惊慌,好象有话要说。杨木头哀求娘:“娘,你,你先把门打开,听我说
娘的话硬梆梆地。“娘不听!
杨木头气了,发狠:“娘,你开不开门?再不开,我就放火!”
娘的心一紧,可又平静了:“随你,儿子,要死,娘陪你一起死!
哑巴姑娘歪歪倒倒地下了床。
杨木头憋着劲,两手抓着门框,咬着牙,猛地用劲,草屋一阵摇晃,门搭子扯断了
娘气得嘴歪眼黑,扬起巴掌要打儿子,哑巴姑娘默默地在一旁跪了下来。
再看一眼这间茅草屋,再看一眼围着草屋的半圈柴笆,再看一眼屋前屋后正飘的苇絮芦花,哑巴姑娘的眼圈红了,可她住了泪水。半年过去了,她的病好了,现在,她要走了。木头哥哥送她过襄河,陪她一路。
那天,她跪下了,比比划划地诉明了原委,她已结了婚,丈夫被抓了壮丁,族长要卖她,她逃出来了…木头娘、木头哥哥都听懂了。木头哥哥直抹眼泪,木头娘也哭了,哭着扶起可怜的哑巴姑娘,请求原谅她老糊涂了,想儿媳想疯了。她答应苦命的姑娘,只要她病好,就让她木头哥哥送她回娘家去
.好远了,哑巴姑娘回过头,还看见木头娘站在土坡前,秋风吹起了她的白发。
路上,她默默无语,心怀愧疚。木头哥哥也闷头湿眼,他舍不得他的哑巴妹妹。
几朵云悄悄盖了上来,遮去了日头。又过一会,隐隐响起了雷声,一阵风呼呼刮起,大雨随之而来。哑巴姑娘忙撑开了油纸伞,她要和木头哥哥共一把伞,木头哥哥不肯答应。她过去拉他,他急忙跑,怕挨了他的妹妹。哑巴姑娘默然。
到底来到河边那个人字形的小渡棚了,棚里没人,这渡口早荒废了。哑巴姑娘见木头哥哥浑身上下湿得没根干纱,心里难过,要他把湿衣绞干再穿。木头哥哥的脸又一红,迟迟疑疑地好象被什么捆住了手脚。
她猜到了他的难处,背过身子不看他。过了好半天她才回头,他已把衣裳绞干了,抱着头蹲在那里发呆,脸上的羞红还没褪净。雨越下越大,打在沙滩上卷起一道道烟雾。襄河的浪,翻腾起来一片吼声,河风挟雨,吹在身上冷嗖嗖的。天色不早,约莫是打夜影子的时候。看来,这雨一时三刻不会住,须得在这渡棚过夜了,好在棚里有铺有草,哑巴姑娘偷眼看看愁眉苦脸,局促不安的木头哥哥心里感动得发疼,她把伞撑开放在门口挡风雨,自个抱了一捆草到棚角。
不等她再动手,木头哥哥把她拦住了,笨手笨脚地推她到铺前。他把草抱到门口,抱膝而坐,闭上了眼睛.....
半夜里,好象有阵阵花香从哪里飘来,木头哥哥醒了。他一惊,发现身上盖着一件粗土布印花褂,妹妹的花衣衫。他探头看外面,,雨住了,风也停了。天上,一轮皓月,滩头,满地银光。好象在下露好象听到了露珠从苇叶上滴下来的声音。襄河,在月光里静静流淌.
木头哥哥把花衣褂抱在怀里,眼睛移到铺上,心忽然一阵慌乱。月光,从棚顶的破缝里泻进来,照在妹妹的脸上,她的眉毛、眼睛,轻轻呼吸的鼻翼,微微张开的嘴,这时就象一朵开放的花。她把衣褂脱下来给他了,两条白藕似的胳膊交又抱在胸前。她的头发披洒下来半遮了脸庞,显得更迷人……木头哥哥的心动了,头昏了,悄悄地走过去,轻轻地伸出手,撩起了那长长的青丝..
好象妹妹梦里喊了一声:“木头哥哥!”他的脑壳一炸,脸象被哪个重重地打了一巴掌。他感到自己心野了,想到了邪事,闯了大祸!他把伸出去的那只手缩回来,放进嘴里狠狠咬了一口。殷红的血流了出来。
哑巴姑娘惊醒了。她看见木头哥哥垂头站在她面前,血,顺着他的手指一点一点地往下滴,她的心一跳,呼地坐了起来。木头哥哥无地自容,张嘴又要咬自己,手,被她抓住了。
抱着那只流血的手,看着那对乞求饶恕的眼睛,她明白了一切。她的声音颤抖起来,低低喊了一声“木头哥
木头哥骇然:“妹妹,你,你在说话?”她点点头,把木头哥的手抱在胸前,!强拉他坐下。她拿出了一张纸,那张包红糖的纸:“木头哥,你看..木头哥摇摇头;“我......我不认得字。
“那,你看这相片。
“她.....她象你。
“她,就是我。木头哥,你听我说。
她说了,她是一个共产党员,在牢里!,她逃了出来...她的名字叫“她,就是我。木头哥,你听我说。
她说了,她是一个共产党员,在牢里,她逃了出来...她的名字叫竺娘。出于需要,她不得不装哑巴,哄了骗了她的恩人这么长时旧.....
木头哥哥呆了!他象在做梦。
棚外,忽然闪过几条长长的黑影。敌人!竺娘跳了起来,可是,几条枪已经逼住了她。杨木头吼一声,抓住了逼过来的枪筒,可是,他的后脑勺挨了重重的一击。他眼睛一黑,身子软软地往下倒。他听到妹妹在喊他:“木头哥!”那声音,好象很远,很远。他想哭,微弱地答应了一声“妹妹...…
春天,又回到了襄河。襄河的水,变绿了,深沉了,没有浪花,没有波澜,它把漩涡深深地埋藏起来,默默地滚流。
这天,襄河堤上来了一队解放军,一匹高头白马驮位女兵,飞到河边。女兵翻身下马,看一眼河水,抬头再望一眼对岸,她的眼睛湿润了.
她就是竺娘。五年过去了,她现在已是人民解放军的团政委。五年来,她几次战胜了死亡的威胁,为了人民的解放事业,和她的战友们转战山区平原,在疆场上,在枪林弹雨中冲锋陷阵。
五年时间,日子好短啊!五年前发生的事,好象就在昨天。那个风雨过后的月夜,她在襄河渡口边再次被捕,押到县城,又押到刑场幸亏游击队的同志们赶到了,他们袭击了那座平原小城,救了她..sss五年时间,日子好长啊!木头哥的影子,一直在竺娘的心头萦绕,每当战斗的空隙,每逢月光如水的夜,她就要想起襄河边那个憨厚淳朴的兄长、恩人。她仿佛听见了他们分手时,木头哥用他生命的全部力量,喊出来的那两个字:“妹妹!”而今,她率领队伍路过这里,部队要在此地驻扎一夜,她怎能不去看看那座芦苇丛中的小屋?…….队伍过了河,竺娘骑着白马来到了屋前。她的心却往下一沉她听到了屋里压抑的哽咽,听到了含泪的泣劝。怎么了?难道大娘遭到了不幸?
她连马也来不及拴,抢步进屋,了。屋里,分明成了一间灵堂,张小方桌成了香案,中间,供放着五年前的那张通缉令,上面印有她的相片的通缉令!听见响声,转过两张忧愁满面的脸来,看见我装的竺娘,都愣住了。竺娘悲伤地摇摇头,老了,都老了,大娘老了,木头哥也老了!她极力控制住感情,迎上前,笑着喊道:“大娘,木头哥!”杨木头盯着竺娘腰间的枪,脚往后缩:“你?你是..….竺娘摘下了军帽。“我是竺娘呀,木头哥,你不认识我了?“你是竺娘?妹妹...啊,不,你不是,不是我的妹妹,我的妹妹死了!"杨木头吓得腿一软,差点跌倒,竺娘急步上前,把他扶住,转头喊木头娘:“大娘,你们怎么了,难道你们都不认识我了?我真的是竺娘,是那个哑巴姑娘呀!
木头娘盯着竺娘的脸,揉揉眼睛,摇摇头,摇摇头,又揉揉眼睛终于颤颤巍巍地扑过来,哭喊一声:“姑娘,果真是你!木头儿,是你的妹妹回来了呀!”
竺娘的泪珠再也啥不住了,扑簌簌地往下落:“大娘,是我回来了大娘,你们受苦了
坐下来,说一阵往事,抹一阵眼泪,竺娘的心丝丝发颤。木头娘告诉她,木头哥这几年受够了罪,先是坐了两年牢,放回来后,又大病了一场,病里头,他常流着眼泪喊妹妹。他说,在牢里,他就听说他的妹妹被杀了,他听见了枪响的。等病好,他不知从哪里把那张通缉令寻出来了,就在屋里设了灵堂,供放了他妹妹的相片.s.:..竺娘抬起泪眼望着她的木头哥,只见他眼皮也不敢抬。他害羞,脸红过了耳根。竺娘的心一阵热!低声喊:“大娘,我有句话想和你商量.
“姑娘,有话你就说。
“大娘,我回去报告一下组织就赶来,要是大娘你答应的话,我想.....把木头哥带出去参加革命。革命胜利后,我要和他...结婚!
“你说什么?妹妹,你...…..妹妹,我......我..
听到这意外的话,杨木头激动得话也说不连贯了。
“木头哥,你..”
“妹妹,我......我这生有你做妹妹,就,就知足了u.s:t“木头哥,别说了!"竺娘动了感情,“我俩都是受苦人,会走到一起的。33
她的声音低下来:“木头哥,你等我。
她出门,跃上马背,战马长嘶一声,飞驰而去..!sss
襄河边,部队正整装待发。地下党送来情报,今夜敌人将袭击芦苇荡。企图围歼解放军队伍。
竺娘,揪住了心口!她没有时间去找她的木头哥了!
此刻,她多想飞回那住过半年的,亲切的小草屋,拉起木头哥的手,双双回部队啊!不,她要先在大娘面前跪下来,按照当地的风俗,磕一个头,喊一声娘。这样,她就算是大娘的儿媳妇了.
再回襄河,五星红旗已经在全国飘扬了。可是,数十亩河滩,只留下了一片凄凉,一片遗恨。陪同竺娘前来的当地政府的同志告诉她就在队伍开走的当晚,敌人来放了一把火,他们以为我们的队伍还在芦苇荡里。那场大火,烧了几天几夜.……竺娘没有流泪,她的泪比襄河的水还多,可只能在心里流。她在心里喊了一声:“木头哥!”就在这浓荫一片的渡口,就在这万紫千红的滩头,面对这块小小的墓碑,面对长眠在这里,可以称做我的父亲的前辈,看一眼如今更高大、更巍峨了的襄堤,看一眼如今更碧绿、更深沉了的襄河,我的眼窝阵阵发潮。我的民族传统的美德,我的父母高尚的情操,使我懂得了爱情!
我脱下了军帽,含泪把手伸给她…她哭了,拉着我,跪了下去...(题图、插图 杨初 题字 房力平)
这是一支古老,哀婉,而又十分朴素的情歌。然而这支歌不是管弦乐合奏的交响曲,而是用短笛、同洞萧轻轻吹唱的山歌。因此它朴素得动人心弦、感人肺腑。
这里没有复杂的耸人听闻的情节,只有、一个发生在革命战争年代悲剧性的故事,而故事里的主人翁只有母、子、养女三个人。
这里没有夸张的语言和华丽的词藻,而只有极其朴素的描写:苦难的旧中国农村、破旧旧的房屋和药碗、月光下的襄河渡,芦苇荡里的大
然而这里却有着感人至深的情:母子之情,母女之情、兄妹之情,男女之情,而归根结蒂是革命者和人民之间的纯厚感情。
何以朴素的故事却如此动人?
因为古老而哀婉的山歌只能用短笛和洞箫来吹唱。
本文原载《广州文艺》1984年第1期,同年《小说月报》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