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工大叶琼琼：故乡很小，故乡很大（三 ）正大仙容

黄梅是个好地方，背山面水，无论山还是水的资源都很丰富。巍巍大别山走到黄梅境内，就此驻足不前。东山，西山，南北山…..像天然绿色屏障，吐纳之间，空气清新得像过滤了一样。水就更多了，浩浩长江流经黄梅，大大小小的湖像一颗颗珍珠，星罗棋布：龙感湖，太白湖，大源湖，小源湖，柯思湖…..更有河流池塘随处可见，分布在屋前屋后。有山的地方，林木茂盛，满目苍翠，沉稳大气；有水的地方，绿草茵茵，流水淙淙，润泽灵秀。黄梅既有山的厚重笃定，又有水的轻灵秀雅。一代代黄梅人便在这山的庇护和水的滋养下休养生息。

 

黄梅佛教盛行，是禅宗发源地。东山上建有天下闻名的五祖寺，西山上有四祖寺，还有妙乐寺，老祖寺，一个小小县城居然有这么多有名的庙宇，着实少见。童年时代的黄梅几乎家家户户设有佛祖神龛，初一十五都上香祭拜，油灯常年不灭。每年还有盛大的佛教聚会。奶奶们便会穿上样子古怪的长袍，有点像教堂里修女穿的那种，一起虔诚热烈地参加佛教大会。家家户户都会念经文，当年小学二年级的我，会背诵《金刚经》《因果报应经》。地灵人杰，被秀丽山水日日滋润的黄梅人，被佛教文化时时浸润熏陶的黄梅男女外表皆端庄大气，眉宇之间有一股天然的慈悲良善气息，如《水浒传》对九天玄女的描写：正大仙容。我在武汉多年，常常有不同的人对我说大同小异的话：“你长得像观音菩萨！”“你是福相！”遍观黄梅人，大都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五官舒展，少有鼠目樟脑的猥琐长相。女人不管高矮，大都既苗条又丰满。男人则剔除了北方男人的彪悍和南方男人的柔弱，高矮适度，相貌端正，俊雅，淳厚，如一罐酿得恰到好处的酒，醇厚绵长，回味无穷，经得起推敲

 

在黄梅的街头巷尾，不经意间，就会闪出一个让你惊艳良久的俊男靓女来。黄梅人心善，民风淳朴，一家有事，喊一嗓子，屋前屋后的人都过来相帮。夏天的夜晚，夜不闭户是常态。路见不平，仗义执言也是正常不过的事情。记得有一次我八岁的堂妹欺负一个六岁的孩子，要抢那孩子的文具盒，好几个并不认识的大人当即正色喝止，那份严肃让旁观者的我对做人的本分立刻生出几分虔敬之心来。那时候的家庭都是三代同堂，或者四代同堂，两个老的，中年夫妻，再加上两三个或者三四个，五六个孩子，一大家子七八个，上十个，十几个人每天围着八仙桌热热闹闹吃饭，吃完饭，围着桌子讲话，逗小孩玩。这里的夫妻吵架的不多，大家每天都和和气气，笑眯眯的，好像生活里没有什么值得赌气争吵的事情。即使偶尔有争吵，也是笑着骂。被骂的人也笑，旁观的人笑，骂的人跟着也会笑起来，笑着笑着，就忘记为什么骂了。黄梅人教育孩子最常用的一句话是“一块肉不能生吃”，意思是可以疼孩子，但是一定要懂规矩，不能无原则地宠溺，不然害了孩子。小孩是不能先上桌吃饭的，大人没有动筷子，小孩绝对不可以先吃，吃饭时，手不能放在桌子下面，不然奶奶或者爷爷会一筷子敲过来，敲得孩子手背生疼生疼，孩子忍着泪，满腹委屈，但是并不哭闹，下次就记得了手要放在哪里。在外面做客，小孩先吃完，一定要对没有吃完的人说一声“您们慢吃”。“懒儿子吃烧饼”是流传极广的育儿故事，说的是一个孩子特别懒，妈妈出门怕他饿死了，就做了一个大大的烧饼挂在孩子的脖子上，回来后，发现儿子还是饿死了，原来他把胸前的那部分烧饼吃完后，懒得用手把烧饼转一下，或者说懒得动脑筋，不知道转一下就有烧饼吃，就这样活活饿死了。这个简单的小故事颇为耐人寻味。黄梅人大都勤勉聪颖，从这个故事中可见端倪。

 

那时候的孩子不知道孤单为何物，站在家门口一喊，哗啦啦，高矮胖瘦，红红绿绿，出来十几个小孩，大家一起跳皮筋，跳房子，玩“官兵捉强盗”，“斗鸡”“木头人”，玩得满头大汗，昏天黑地，但是可真快乐！玩累了，回家洗一洗，一沾枕头就呼呼大睡，一觉睡到天亮。睡眠不充足在那时是不可能的事情，所有的孩子都是八九点就上床了。虽然那时候生活水平普遍低，但是不管荤素，都是现代人热捧的环保食物，天然食物，鸡鸭鱼肉和蔬菜都是自家养的。那时的小孩都不胖不瘦，灵活结实，眼睛明亮，牙齿洁白，丢一颗硬邦邦的蚕豆，崩地一声就咬开了。黄梅人聪明，能工巧匠，遍地皆是。那时候，用的家具，睡的棉絮，穿的衣服，鞋子，都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吃的用的都是天然环保的东西，人们的皮肤都泛着自然健康的光泽，脸上是满足平和的神情。所谓“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作者：叶琼琼  湖北黄梅人，文学博士，武汉某211大学副教授，研究文学为业，间或舞文弄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