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友文诗酒趁年华:
诗酒趁年华
——李培刚诗集研讨会拟发言稿
张友文
小引:
丝丝杨柳风,点点梨花雨。
雨随花瓣落,风趁柳条疏。
春事成虚,无奈春归去。
春归何太速,试问东君,
谁肯与莺花做主?(元朝刘庭信《一枝花@春日送别》)
今天下午,李培刚“肯与莺花做主”。
李培刚实在不易。湖北警官学院几万名校友中,至于小说改成电影的,没有专门去统计,但就我知道的而言,不多……据我所知的有校友彭祖贻,另一个就是李培刚。
李培刚的小说语言有些哆嗦或华美,而诗歌语言则比较精致或简省。这是语言方面的重大进步。如果他回头写小说,相信他的小说语言会产生质的飞跃。据我所知,许多诗人转行写小说,上路、上手非常快,而且写得非常好。这似乎也是一个规律。期待李培刚的第二部长篇小说问世。李培刚从警几十年,知晓太多警界的精彩故事,外人却不具此优势,为何他就不能实录呢?警界这个富矿需要懂“公安的”来发掘,门外汉写得并不真实,仅仅是凭主观想象。
就《何处是原乡》这部诗集而言,似乎没有一首是写警察(公安)的,我是不是读得不细呢?为何期待李培刚的公安题材诗歌或小说问世,还是有那么一点私心的,因为我是一名“公安文学言说者”。
现在还是春天,且看《春访农人不遇》
菜花金黄嵌桃红
绿柳白犬卧如弓
柴扉再叩声渐浊
土墙蜜蜂乱出洞
此诗中的“黄”“红”“绿”“白”等颜色斑斓多姿,描绘出了姹紫嫣红的春天,非常真实,也非常漂亮,可谓画中有诗,诗中有画。而且“叩”这个动词用得恰到好处,诗人并没用“推”或“敲”,是因为柴扉上有锁扣或锁环,诗人大约是用这个玩意敲(叩)门的。当然,这只是我的想象。文学就是激发读者的想象,如果文本没有想象力,文学性就淡了。
本人激赏之诗有
《秋雨》
忍看枯荷身心残
且喜新菊就势开
悲秋醉饮酒三杯
敲窗疑是友人来
《秋雨》这首诗,最喜欢。因为诗人写出了情感起伏变化,揭示了人类的普遍情感。苏轼的《赠刘景天》有这么一句:“荷尽已无擎雨盖”。下一句“菊残犹有傲霜枝”进一步写残败破落。李培刚的《秋雨》并不是一悲到底,而是马上由悲转喜,如“且喜新菊就势开”。接下来,心情又由喜转悲——“悲秋醉饮酒三杯”,然后则由悲转喜——“敲窗疑是友人来”,“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也就是说所谓的“微幸福”。李培刚的这首诗情感变化起伏较大,能拨动我们读者的情思,让我们感受生活的常态。在此并非将李培刚与苏轼的诗歌进行比较,评判孰优孰劣,而是因为两诗主题相同。
若把李培刚的《秋水野渡》和《秋雨》相较,我们会发现有些不同:
《秋水野渡》
“征鸿声声暮云急
黄叶秋风试比高
竹笛无意恨别离,
残荷扁舟共寂寥”
两首诗主题都是“悲秋”,后者情感却是静止的,没有流动感。《秋水野渡》与《秋雨》相较,虽然前者意象变得密集了,情感却变单一了。
激赏之句是“芦笋尖上春独立”(《外滩之春》),犹如“前村深雪里,昨夜一枝开”。以小见大,可谓“针眼看乾坤”,“豆粒熟时五味生”。
回望《何处是原乡》,我以为李培刚将苏轼诗读得烂熟,并且深谙其真意,甚至可以说他真懂苏轼。他的诗与苏轼之诗形成典型的互文,且看:
如《隆冬咏叹》中有“心安之处即为家”,苏轼的《定风波·南海归赠王定国侍人寓娘》中就有“此心安处是吾乡”。
《春游》中有“江湖寄余生,幽思随青鸟”之语,苏轼笔下则是“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客居京都参训感怀》中有“芒鞋布衫羞白发”和《仲秋遣怀》“枫红菊黄路径幽,竹杖芒鞋过九州”诗句,两诗都有“芒鞋”意象。《踏春》中的“书生老迈宜凭栏,竹杖信步欲何为”有“竹杖”意象,而苏轼的《定风波》中则有“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整部诗集除了与苏轼之诗形成互文外,与陆游等诗人之诗亦然。如《上元夜》中“凝望万里人依稀,月华星光照影来”一句与陆游的《沈园二首》形成互文
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
古时坊间传言:“苏文熟,吃羊肉;苏文生,吃菜羹”,意思是学到苏文技巧,就能做官吃羊肉。而现在,李培刚对苏轼对“苏文”这么熟,并非为了吃羊肉,何况他并不缺羊肉吃。用李培刚自己的话来说,是因为真地喜欢诗歌,喜欢苏轼的诗歌——不带任何功利色彩。罕哉!难哉!
如今的人民警察的待遇还是不错的,生养死葬都有保障——不缺羊肉吃,如何在吃饱喝足之余,还拥有那么一点点诗心、诗意呢?我以为李培刚给我们树立了一个好榜样。我经常对学生们说:“生活不只眼前的苟且,还有诗意和远方的田野。你们来湖北警官学院学习,并不是为了混一个毕业证,或找一个饭碗,而是要活出自我,勇敢地面对生活,做一个UNIUQE,也就是做一个独一无二的自己,要像李培刚一样。”据我所知,诗人车延高在微信公众号开设了一个“微言心录”栏目,李培刚的诗歌何尝不是“微言心录”。他的创作方法与车延高一样。他们因工作原因,不可能有大块时间,便把大脑中稍纵即逝的精妙之语随时记录下来,与友人分享、切磋并提高,日积月累,便有了这本诗集。
陆游的两句诗:
重帘不卷留香久
古砚微凹聚墨多
此诗对得很工整,形式上很漂亮,背后却没有人。李培培之诗对仗虽不工整,但是诗中有人,有精神,有思念,有愁苦,有朋友,有亲人,有生命……
“文果载心,余心有寄”,《何处是原乡》“载”有诗人李培刚的“心”,并且有所“寄(托)”。此诗集是诗人心理路径的实录,内涵丰富,意味隽永。“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只有读之,品之,才深谙其味。
《何处是原乡》诗集中的“诗、酒”和“醉、醉”是高频(字)词汇,因此,我说李培刚真正做到了“诗酒趁年华”(苏轼《望江南·超然台作》)。在此,我对他说:继续写吧,坚持!当我们与大地融为一体之后,相信我们的文字会流传——永垂不朽。
虽然我非常喜欢上述诗句,但我却要向警院学子推荐如下一首:
《雪松》
雪压霜欺颜色改
奈何少小即青葱
散落荒坡随遭遇
咬定瘠土不放松
邀来竹梅共红尘
昂扬向上直襟胸
根入深处知时节
惊雷声声岂为冬
研讨会后,我问李培刚,这么厚一本诗集,为何没有一首公安题材的?你从警几十年,当刑警十八年,难道就没有几个刻骨铭心的警察故事可写么?
他说,太多了,不忍下笔。当刑警风险太高,真正是枪林弹雨、刀光剑影、九死一生。每次办案回家,面对家人的不是疲惫、胆寒和惊恐,而是平静,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我是死过好几回的,算我命大,运气好。我现在还活着,只能感恩,感恩生命,感恩生活……
生命太美好!我是有意地回避警察故事,警察故事太血腥,太残忍:黑夜里,犯罪分子握着寒光闪闪的镰刀叫嚣狂舞,我们人民警察不会退缩;天门市公安局一名受伤的刑警因压力过大,极度抑郁而去世,年仅30岁……
李培刚还讲了几个直觉、预感灵验的警察故事,因时间关系不展开。在此感谢李培刚的诗集和现实警察故事,这对于我研究公安文学非常有帮助。此前,我对公安作家笔下的警察故事表示怀疑,而李培刚说那是多年警察职业敏感炼成的,正如“伊挚不能言鼎,轮扁不能语斤”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