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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工大叶琼琼:故乡很小,故乡很大 (一) 四季变奏曲

作者:叶琼琼 文章来源:湖北省大学语文研究会 点击次数:2430 次   更新时间:2016/6/6 文章录入:珍珠鸟

故乡很小,故乡很大

童年在哪儿,故乡就在哪儿。

                            ——题记

 

    四季变奏曲  

 

    小时候,觉得故乡很大很大,大得装得下童年所有的快乐和梦想。

 

我的故乡在湖北省黄梅县。我的家在孔垄镇谷坝路,这是一个条件得天独厚的地方,地处城乡交界处,它一头连着弯弯的马路,通向小镇的中心,一头毗邻农村,挑起广阔的田野。市井的热闹和农村的野趣,这儿的孩子一样也没有落下。几排青砖瓦房或者红砖瓦房织起了一条条隐藏着无数秘密和欢乐的小巷。

 

我的家,就在其中一个小巷的尽头。巷口,少不了会有几棵树,有婀娜的绿柳,高大的泡桐,黝黑的榆树。春去秋来,这些树绿了,又黄了,黄了,又绿了。三月的柳枝是最柔嫩的,折下一根柳条,用手轻轻一捋,洁白光滑的内里就露了出来,晃悠悠地挑着一团毛绒绒柔嫩嫩的绿。女孩们把那一团绿捋下来,变成了长长的软软的一条,得意地挂在耳朵上,天然的耳环!男孩们常用柳枝编成帽子,戴在头上,很神气地冲冲杀杀,让邻家胆怯的小女孩暗地里生出羡慕和崇拜来。

四月泡桐树开花了,一簇簇粉紫的小喇叭在春风里散发出淡淡的香气,有点儿苦,有点儿甜。偶尔一两个小喇叭掉下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仰头痴望的孩子的脑袋上,捡起来,小脑瓜里开始痴想:这喇叭,吹不吹得响呢?往嘴边放了放,终究还是没有放进去,只是隔着空气吹,看紫色的花瓣颤颤地动。油菜花开的时节是春天里盛大的节日。一大片一大片的油菜在广阔的天地间慷慨地泼洒着金黄碧绿的色块,色块四溅,染绿了春天,染黄了春天,染醉了一颗颗小小的心。三五个小伙伴一钻进油菜花地里就不见了,蜜蜂嗡嗡的哼唱很快让那些小脑袋钻了出来。“蜜蜂!”“在这里!”“快抓!”小的怯怯地看着大的把一只倒霉的蜜蜂放进一个瘪瘪的长方形的纸盒子里。那是从医务室拿的,装针剂用的,却在这儿派上了大用场。蜜蜂很聪明,在纸盒里瞎撞一气之后,就不动了,盒子被疑惑地打开了,它便忽地一下飞走了,留下一片惊呼声。当油菜花零星地点缀着茫茫大地的时候,红花草登场了。(她有一个很诗意的名字叫做紫云英,还有一个很土的名字,叫做草籽花。)一朵朵小小的红花草像一支支火炬,恣意地燃烧着,伸向辽远的天空。红色的红星落在哪儿,哪儿便呼啦啦烧起了一大片,苍茫辽阔的天地间,一时只有这似乎不能登大雅之堂的小野花在霸气地张扬着野性的生命力,那一片绚丽的红啊,永远烙在童年的画卷里。

 

农人们心里大概是没有这么多诗情画意的,红花草在他们眼里是上等的好肥料。他们用铁锹把那些绚丽的色彩翻进泥土深处,以期来年有个好收成。这个时候,该插秧了。农田里灌满了水,牛拖着铁犁,农夫威风凛凛地站在犁上,一声脆响,牛就开始犁地,大块大块的黑色泥土被翻卷上来,然后又沉进水里。地犁完后,一簇簇青葱的秧苗被扔进水田里。有辛勤的农人在插秧,一上午的功夫,一块农田里就站立着整整齐齐的秧苗。秧苗飞速地向上窜着,就像跟他们一起成长的孩子,总想知道长大的样子是什么样子。

 

麦苗几个月就灌了浆,用力拔起一株,茎嫩甜嫩甜的,麦粒清甜清甜的,嚼完了,满口余香。收获的季节到了,田野里起伏着连绵不尽的麦浪,一株株金灿灿的麦子摇晃着沉重饱满的麦穗,私语着,欢笑着,叫喊着,空气里泛滥着金色的喜悦。农人收割完以后,就该我们拾麦穗了。家里老老小小都上阵,弯着腰,撅着臀,瞪大眼睛在田里拾麦穗,眼疾手快的,一会儿手里就攥了一大把,眼拙手慢的,老半天还捏着几根。拿回家用棒槌把麦粒打下来,满满地放进一个大大的缸里,鸡好几个月的口粮有了。

 

那时候的夏天好像比现在热,没有空调,但多的是避暑方法。中午最热的时候搬一个竹床,往柳树下一放,清风徐来,通体生凉,浑身舒坦,那舒适的感觉给个神仙来换也不干。壮观的竹床阵在傍晚时分就开始了。家家户户先往地上泼水,腾起阵阵好闻的热气。竹床搬出来了,洗过澡的孩子们争先恐后地窜上来,挨挨挤挤地躺在一起。那时候,家家户户至少有两三个孩子,嬉戏打闹够了,便盯着天空发呆。晚霞是从来不让孩子们失望的,开始卖力地表演光与色的魔术。先是白云后面隐隐透出金光,接着金光变得柔和起来,白云的边沿抹上了一丝绯红,白云通体也渐渐地泛出淡淡的红光来。淡红慢慢变成绯红,嫣红,紫红,最后,隐入蓝天,变作幽幽的瓦蓝。这时漫天繁星就一颗颗跳了出来。各种各样的传说,稀奇古怪的故事便开始在奶奶们的蒲扇里,在袅袅上升的蚊香青烟里摇曳:牛郎织女、七仙女与董永,说唐,岳家将…….间或还会有咿咿呀呀的歌声飘过,不知不觉中,梦,便像一张甜蜜的网慢慢罩下来……我再也没有享受过那么美好的夏夜!

 

那时候的冬天确切比现在冷得多。几场大雪过后,屋檐下就挂起了一溜长长的冰柱子,晶莹剔透,阳光照过来,幻着七彩的光。孩子们拿着棍子,轻轻一敲,冰柱子掉下来,灵巧的孩子一把接住,直接往嘴里送,吃了几口,砸吧砸吧嘴,说,甜的。那,大概是最天然的冰棍儿吧。河面上结着厚厚的一层冰,要洗菜的时候,要用一块大石头使劲地把河面砸开。结了冰的麦田是天然的溜冰场。那时候,流行穿木屐,用桐油油好的鞋帮钉在木头做的鞋底上,鞋底下是四个长长的特制铁钉,下雨或者下雪的时候,人们都穿着它,外地人穿上,迈不开步子,本地人即便是小孩,也行走如飞。顽皮的男孩子们穿着木屐,在麦田里溜得飞快,激起大人小孩的赞叹。那样的溜冰场是我印象中最好的溜冰场,那特殊的溜冰鞋,是我见过的最好的溜冰鞋。

 

作者:叶琼琼      湖北黄梅人,文学博士,武汉某211大学副教授,研究文学为业,间或舞文弄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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